我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遗落在云台山的一颗葫芦籽,几百年间,不断吐芽,长枝,长叶,扎根。直到和半山一样高,叶子遮蔽太阳毫无缝隙。后经日月照耀,吸取天地的灵气,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到了这个缤纷世界。我静静的挂在最高的枝桠上,左右光顾着,这里如似梦中仙境,一切都让我感到好奇。我想下去走走,因为我看到山边有好多小动物和奇花异草。我挣扎着,想下来,可是我再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我向下看去,竟是如此之高,然后便不再乱动了,乖乖闭上眼睛。说也奇怪,几百年,只结出我一个葫芦。一天天过去了,我看到猴子在山间嬉戏,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看到松鼠和小梅花鹿,还有小兔子。看到白发长胡须的老头和上山砍柴的孩童……直到那天,我见到一个有缘人。
我看他驾着马车从远方飞驰而来,身后扬起尘土。俊马踢踢踏踏的跑着。我在上面静静望着他,他把马车停在旁边,咿咿呀呀的说着些什么,貌似是喝醉了。我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却也无能为力,不一会,我听到了他的哭声。他遇到了什么事,让他这么伤心,我不觉在心里疑惑。忽然天色变了,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骤雨哗地降了下来。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却感到异常温暖和舒适,有一种从来都没有的感觉。可不一会我就开始变得燥热起来,我的身体开始由绿变粉变红。慢慢的,我的枝开始断裂,就这样我落了下来,我以为我死了,再也见不到阳光和那些可爱的小动物了,也再也见不到那些花花草草了。在身体着地的那一刹那我也不知道我滚落到了哪儿,只知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在一双温暖的大手里,我的身体也恢复了原来嫩绿的颜色,我欣喜又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生面孔,却不觉害怕,看着他,我的心竟然很安稳,很舒适。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他,他生得一副好面孔,皮肤白过姑娘,剑眉星目,鼻耸朱唇。“好一个葫芦”他说道。于是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朋友,他用我来装酒,他讲他的故事给我听,他把他的心事藏在酒里……有了他,我不再寂寞,仿佛我找到了今生的归宿,也许我就是为他而来的。我挂在他的衣襟上,左右晃着,蹦蹦跳跳。他走到哪都会带我到哪,白天我看着他在庭院里练剑,晚上我看到他在光下读书。他有很多很多的书,多到我都数不清。
只见那日,他在月夜下长叹,自言自语道:“如今世道动乱,天下纠纷不断,我纵有大志却也不愿参与其中。曹爽和司马懿夹辅曹芳,而两人却明争暗斗,蒋济征辟我做隶属,朝堂之上,血雨风腥,不知是福是祸。且罢,我推辞便是。”于是写下一封《奏记》。完毕,便开始喝酒吃肉,快活一番。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醒来以后,便踏上去洛阳的路,将信送到都亭,让吏卒转呈给蒋济。蒋济不悦,迁怒于王默。王默不断写信过来劝主人,还有他的亲属。我看到他愁容不展的样子,亦为他烦忧。那夜,主人很晚才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听到主人的叹息,默默看着他。他起身披上外衣向门外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外边起风了,风吹着叶子沙沙作响,雨点落了下来打在叶子上,亦打在他的心上。最终,他妥协了,这是他第一次出仕。
主人经常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走到街上,路过的人都叫他疯子,他却不以为然,大笑两声,颇有一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的感觉。他的才气和胆识路人皆知,所以也没人敢轻举妄动。他漫步青楼,放荡不羁,主人还经常去小酒馆喝酒,看到酒馆美丽动人的少妇,不觉跌倒在美人的裙下。他大醉着,也没有人认为他真是那种不堪的人。也许只有酒才能麻痹他,也只有在酒中,主人才能找到那个更为真实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他是醉的,在我看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他饮过无数的酒,还是消不去心中的愁。他兼济天下,胸怀宽广。
无数个夜晚,我看到主人的孤独和寂寞,在琴、酒、诗中得到释放。我看到那个最真实的阮籍,比任何人都开心。春日里,他和友人一起去山间游玩,作诗,弹琴,下棋,饮酒。站在山顶,和风吹着他的衣襟,他的忧愁好像都被带走了,只剩下清新自然的山水在眼前。飞鸟在山间的飞过,叫声划过天空。他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只,只有在此时,他才可以不顾惜所有,做他自己。他倚在山间的石头旁,拿着一壶酒,畅饮着,好不快活。和友人们一起在亭子里吟诗作对,喝酒吃肉。他可以远离官场,和这些志同道合的在美景中嬉戏游玩。在他眼中,这是他最快乐的事。
那日,主人收到书信,原来司马昭为了拉拢主人,就想和主人结为亲家。而主人是怎么都不愿意参与其中的,于是为了躲避这门亲事,他开始每天拼命地喝酒,每天都是酩酊大醉,不醒人事,他躺在床上,跌倒在桌子旁,跌倒在路上……看到的人都说他很新奇。一连60天,天天如此,那个奉命前来提亲的人根本就没法向他开口,最后,只好回禀司马昭,司马昭无可奈何地说:“唉,算了,这个醉鬼,由他去吧!” 这次,主人赢了。
主人为母亲服丧期间,在晋文王的宴席上喝酒吃肉。何曾也在座,他对文王说:“您正在以孝治国,而阮籍却在母丧期间出席您的宴会,喝酒吃肉,应该把他流放到偏远的地方,以正风俗教化。”文王说:“嗣宗如此悲伤消沉,你不能分担他的忧愁,为什么还这样说呢?况且服丧时有病,可以喝酒吃肉,这也是符合丧礼的呀!”主人依旧在喝酒吃肉,神色自若。没人知道他的痛苦,也许是他太会隐藏了吧。他把自己封存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在那儿,他会觉得安全。在那儿,他成全了自己。
我的主人不善言辞,但对待是非有自己的想法。他常常用眼睛当道具,用“白眼”、“青眼”看人。对待讨厌的人,用白眼;对待喜欢的人,用青眼。 据说,主人的母亲去世之後,嵇康的哥哥嵇喜来致哀,但因为嵇喜是在朝为官的人,也就是阮籍眼中的礼法之士,于是他也不管守丧期间应有的礼节,就给嵇喜一个大白眼;嵇喜不明所以,就走了。后来嵇康带着酒、夹着琴来,他便大喜,马上由白眼转为青眼。他从不巴结奉承,更对官场纷争不留兴趣。对于有为志士,有才华的人,总是看得很重。
转眼我已经陪着主人三年了,春去春又来,花谢花又开,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只有我们的感情没变,愈来愈深厚。那日,他又喝醉了酒,驾着马车向远方飞奔而去。扬起满地尘土,一边驾着车一边唱着歌。世事凡俗,已经困扰了他太久了,他也应该放空一下自己了。寂静的秋,风吹着枯叶哗哗作响,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一年一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去。可是自己还站在原地。想着,他扬起了手里的马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到了我的身上。我竟是如此疼痛,宛如感同身受,我也哭花了脸,只是主人看不见。
这种情绪还没过去,我就发现了一个不妙的事情。不好,主人有危险,前边的路有太多石头,以这样的速度,肯定不行。果不出我所料,马车翻了,人也摔了一跤。我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只知道我沿着石头路一直滚,像一个球一样,石头咯的我好疼,我都快要叫出声来了。眼看着离主人越来越远,我更伤心了。最后,我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后面,天渐渐黑了,寒气也逐渐涌了上来,我瑟瑟发抖,抽泣着,我想念我的主人。山中黑漆漆的,时而还有野兽嗷嗷叫着,那声音在山谷里荡来荡去的,好像永远不会停歇。我好害怕,也好冷。我看着黑黑的天空,繁星点点,心情却好了一些,我还看到了萤火虫,它们在空中飞舞,身后点着一个小灯,它们时而旋转,时而上下飞,它们飞进草丛中,我看到风吹起的时候,它们随着月色翩翩起舞。过了一会,暖风也来了,我不再刻意去听那些小兽的叫声,而是听着那悉悉索索的蛐蛐,蟋蟀的悄悄话,我闭上眼睛,认真地听,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它们,不禁赞叹大自然的神奇。
我想起了自己的从前,从前我可能仅仅注意到了不好的事情,你觉得我就没有烦恼吗?我也有烦恼,自己的烦恼,从前在树枝上的时候,我深知自己身世不普通,我在树枝上待了几百年,我博古通今,我有情绪,有思想,有感情……知道很多东西,怎么也只是个葫芦呢?我好郁闷。我时常想,什么时候我能变成一个人啊?如果我变成了一个人,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呢?这是我的愿望,我做梦都在想,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那场雨,可能天上的神仙也被我的诚心打动了,所以放我下来玩玩。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身边的美还依然存在,能让我开心的事物还有很多很多。这自然的山水草木,飞鸟鸣禽,可爱动物都是我的朋友。现在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光,我好开心,也好满足,再也不胡思乱想了。我还愿意当个小葫芦了呢。
第二天,远远的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哦,是我的主人。我开心的晃着。这样我就和我的主人回家了,他把我抱在他温暖的怀里,我静静的躺着,想着,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葫芦了。主人带我去山间,看翠竹摇曳,清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看小溪潺潺地流过,像华年照映在水波之中,阳光一照,发出美丽的光芒。我听他弹琴,我听他歌唱,我看他大醉,我目睹他的泪水。
不过幸福没有持续多久,主人生病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可我不会使用法术,没办法帮主人,我伤心了许久,只能干着急。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场梦,一个仙气飘飘身着白衣,留着白色胡须的长胡子老头出现了,我仔细想了想,原来是太乙仙人。他静静地看着我,“你若想救你的主人,就必须付出代价。随我到仙山修炼千年,千年过后,你们方可再次相遇。你可同意?”看着白胡子老爷爷,含泪点头说,“我同意,只要主人能好,怎样都可以。”说完,仙人用他的拂尘朝主人挥了两下,“如此,两三天就会痊愈的。”仙人把我带走了,迈出大门,我再难控制我的情绪,止不住的哭起来。
我刚离开的日子,不知道主人找了我多久,有没有思念我。这千年,他转世过得好不好,我都很挂念。有好几次,我都想去看看他,我央求仙人,用法术让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仙人都会严厉回绝。“但凡你去了,我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你永远都见不到他。”
千年已过,我能使用法术了,可是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我去找他了,这次,我真的幻化成了一个人,一个女子。他在竹林里弹着琴,飘飘的白色衣襟被风吹起,甚是潇洒,长长的刘海,高高的发髻都能让我感觉到他的英气。他的琴声,时而热烈,时而激进,时而又清新委婉。
我们相识,相知,相爱……
可有一天,玉帝要突然召见我,在天庭,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她被绳索捆住了双手双脚,玉帝说,母亲犯了死罪,就要临刑了,唯一的要求就是生前一定要看看我,上帝虽然成全母亲的愿望,却也定下了规矩,只能对我说两句话。我问母亲想说什么,母亲艰难的张开了口,“仙人是妖怪”“不能和阮籍在一起,你是仙他是凡人。”这之中到底有什么世族仇恨?那个仙人又是谁?
想知道小葫芦三世的颠沛流离吗?继续关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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