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读了几年私塾后,去外考了个高等学挍。毕业后,在一个社会机构当过指导员。然后回家乡,在一所学挍任过校长。他有个习惯喜欢抄抄写写。
刚解放那阵,在翻天覆地的土改运动中,虽然家庭成份不好,因他人老实忠诚,且有文化,还是要他当了乡里的会计。经常和贫下中农一道搞土改,学政策,看党报,适应新时期与贫下中农同仇敌忾,分房屋分田地。
躲过了暴风雨般的土改运动,他没受半点伤害,他还时常用学来的新思想开导那些顽固不化之人。"在旧社会有许多不合理的东西需要打倒,以前不见不学还真不知道。人间真有大恶霸,团总类横行世间。” 于是他常将他的所见所闻在纸上抄抄写写。
一九六六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各色所谓的"革命组织”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大字报”漫天飞,口号震天响,"红卫兵肆无忌惮,什么"湘江风雷" "向东军"更是威风罡罡,一路抢枪,"文斗" "武斗"烽火连天。农村也不另外,一群"造反派"走进了学校,也走进了"阶级份子"的家中。他们搜,翻,抄。给知识分子戴上高帽。"臭知识份子" "白痴” "资产阶级知识份子” “还有"右派”等等的牌子挂在脖子。父亲这次没有躲过突难的降临,而且将土改时没有受过的罪都受了回来。他被那伙人在寒冷天脱去衣服吊了起来,用竹枝做成的刑具,一鞭鞭在身上抽打着,没头没脑的。其原因却是他抄写的一些东西,最为他们恼火以至动刑的,是一篇从红旗杂志上抄下来的……辣椒当盐,豆腐过年,一条裤子穿上几十年,团总还来要捐……。说是污蔑社会,对社会不满,所以该斗,该打,于是竹鞭如雨点般遍及全身。可怜的父亲有口莫辨,怎么解释也没人听。至被打得遍体鳞伤,那伙人精疲力尽为止。
回到家中,母亲将没抄走的手稿尽焚一炬。见父亲已成这样即伤心又嗔言:人老了还抄写些什么?这下好了,被打成这样。父亲不愠不怒,嘴里时不时叨唠一句:文盲!文盲!……。
二十多年后,祖国开放,一派新景象。各种刊物又流行社会,父亲一天又拿起了笔……。大家风趣的说:您忘了那年挨批斗呀!父亲说:没忘,忘不了,现在不同了,那一切都过去了。邓小平理论思想鼓舞着人心,创造新社会,新天地。我在生能见到这一景象,也不枉此生了。于是他又开始了抄抄写写……。
有一年我从广东打工回到家探望老人,突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张奖状和荣誉证书。几十年来第一次,是诗社寄来的。我们问怎么那么多年都没投过稿,这次什么时候想起投出去了?父亲笑笑说:是应诗社的邀请,这好时代,托邓小平的福,收回了香港,雪了百年奇耻,对照过去感慨而对了一句"弯弯曲曲人生路,来来往往海外宾。”没曾想他们寄来了这些。说完脸上充满着释重的微笑,朗朗自语:总算没写错什么!"晚上躲进他那间小书屋,又拿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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