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当西天终于黯淡，它与这世界的主调色彩交融，于这中心是换上了夜的戏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舞台下的人是看戏，亦或是如小丑般上演一场场闹剧？

  玉鸾推开了缀满霓虹组灯的门，他缓缓走出门来低着头看着脚底下的水泥路，眼光却是失焦了，灯光下，他有些佝偻的身形愈发明显。这夜晚竟丝毫未让玉鸾感到困倦，不是因为城市熙熙，他觉得许是风挤过楼巷，比起村子的风更刺骨吧。风裹挟着乙醇、烟草和香水的呛人味道蹿入玉鸾的鼻腔，他不由打了个喷嚏，随之是汗毛竖起，冷得他一哆嗦。玉鸾意识到他该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前沿的中心，回到他的穷乡僻壤里老实待着。于是玉鸾拼命地往西跑，一跑起来他便感到莫名的畅快，这促使他头也不回地继续跑。直到他一路逃到中心的边缘，这是一处绿化带，也是中心最后的让步。玉鸾停下来大口喘息着，之所以停留，不仅因为疲惫，也因为美。植物连同土壤的清香传来，他觉得这植被定能将中心呛人的气息化解。

  月光微弱，但如同刀镰般锋利，将云雾裁开，银色的光正落在一片松树上，隐隐绿的一线线松叶在秋风阵阵里树影婆娑。隐约间，玉鸾觉得触摸到了一种熟悉的温暖。凭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了松树林间一对惨绿男女的身影，那对身影正动作着，动作的线条显得游刃又陌生。“咳咳”，玉鸾因嗓子作痒，不自觉地咳了一声。倏然那女子转过脸，他看见她眼神的亮，像是一只预备狩猎的野兽，玉鸾撒腿就跑出去，不敢再做半步停留。他只想规避那眼光，那绝是一种警告，威胁他必须离开这中心，这泥潭、深渊。

  玉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奔跑在这不见头的路上，尽管他跑得越来越踉跄也不敢再作停留，他猜想路的两侧还埋伏着无数的虎豹豺狼。此时他只想回到家或者天亮起来，玉鸾需要一点温暖，平衡他冰冷的身体和心……

  玉鸾到了离家只有五里路的坟茔，他已然感到极度疲倦了，身体自觉地重重地卧在一丘上。周遭的温度不那么冷了，玉鸾心想着太阳很快就能从东方升起来，他有些开心，他想到马上就能再见小雅，他紧阖眼接又想起临走时她不舍的目光也含着一份支持，一滴泪水同时落下来，融入在干燥的泥土里。他没有睁开眼，梦里落叶纷纷，玉鸾踉跄前行着，听见那年轻女子的声音唤他，他寻声音追上去，跑得匆匆忙忙却很坚定……最后他张开了硕大的青色羽翅，飞翔到那光芒的、大同的地方……

  人们发现玉鸾时，小雅也在。她看见金色的阳光洒满玉鸾脸庞，小雅轻轻笑了，她高的颧骨被太阳耀的发亮，泪花直直的流落下去，和玉鸾的泪一起滋润了一方土地。她想，玉鸾一定在天堂找到了属于他的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