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从莲池畔踱回到大殿门口时,殿内人声鼎沸,饮宴已在轻歌曼舞的助兴中达到了鼎盛的高潮。
散落在大殿四处的昆仑虚弟子们在宾客眼中风光无限、炙手可热,被里外数层人围着,各个脸上多少都带了些许醉意。除了滴酒不沾的令羽,唯独十六子澜依旧保持清醒,被几位翼族长老簇拥着与三五个外族首领推杯换盏,想必身他侧为他斟酒的那个长老在酒中做了文章。
大殿最深处,那高高的主位长桌后面,不期然而然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两个侍女,端着盛满果浆的白瓷瓶,远远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随时待命。
墨渊心中暗叹,他早该想到,这种场合不让白浅沾酒的话,她压根不会老老实实地耐着性子在原地等他。墨渊无奈,径自转身离开大殿,负手在大殿旁的一处花坛边闲逛。
天方晴好,日头在天上远远的照着,透过大紫明宫灰白的雾幛,后方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也显得迷迷蒙蒙的不太真实。墨渊估量不出此时此刻白浅与翼君胭脂两人窝在其中哪一处宫阙之中密会。正在心烦之际,从通向深宫的镂花拱门中走出来一个红头发的小小人影儿。那人影显然也瞧见了墨渊,匆忙朝他跑过来,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个头,也不多话,抬起头来只冲他腼腆一笑。
时光在闺中密友促膝长谈中总是流逝地格外快些。偌大的翼君寝殿,只听闻两个女子细密的低语声和轻快的笑声。
殿外有尊神驾临。侍女进殿通传时,二人正聊得尽兴。翻箱倒柜的,将各色丝绸锦缎、五彩绣线胡乱摆放着,让人下不去脚。又磨蹭了一盏茶的时间,胭脂才难舍难分地将白浅送出寝殿之外。
寝殿之外不远的一处临水围栏边,墨渊静静地站在那里看水塘中成群的锦鲤争抢刚从树上飘落下的月桂花,火麒麟乖巧的侍立在一旁。
白浅和胭脂二人望了一眼墨渊的背影,相视一笑。胭脂拍拍白浅的手,说道:“你且先去吧,我将手头这些活计做完,就帮你把你要的花样儿描出来,回头让火麒麟给你送到昆仑虚去。”
白浅点点头,丝毫不客气的回道:“你要用心画好看些,画得不好,我可是不要的。”
胭脂忍俊不禁嗔道:“是是是!我的白浅上神,有你战神师父给你撑腰,哪个敢不遵命?”二人笑着挥别,火麒麟也向墨渊拜别,随着胭脂退回到殿中,将外面的空间留给白浅与她师父二人。
墨渊回过身来,神色不悦地望着白浅。白浅自知理亏,在殿前盛开的花丛里折了一枝金黄色的菊花,颇为讨好地递到墨渊跟前,轻声道:“赠君一朵君子花,还望墨渊上神不弃。”
墨渊依旧板着脸,神色稍有缓和,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那朵花,端着架子训斥道:“你倒是惯会讨好卖乖,拿着别人家的东西送人情。”
白浅觑着私下里无人,便大着胆子依偎在墨渊身侧,打趣道:“师父这话错了,这哪是别人家?子澜师兄眼看要和胭脂成亲了,这里与咱们自家也没差多少……师父,你看这花,芳熏百草,色艳群英,堪配师父之品性。”
墨渊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将手中的花别在白浅的衣襟上,伸手揽起白浅的腰,纵身腾了朵彩云朝昆仑虚飞去。身后那一众身陷大紫明宫中、被众人纷纷围困的昆仑虚众弟子大多数已经被灌得五迷三道、人事不知了。
却说太晨宫书房的结界里,被关了足足两天的魔族精英好青年燕池悟在结界径自散去之后,终于大摇大摆地跨出了书房的门槛,站在阳光里舒心的吐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书房门外角落里恭候着的重霖恰巧在此时冷不丁地在燕池悟身后开口道:“禀魔君,帝君吩咐了,若是两日过后,魔君仍旧没把账目理清,这次魔君所报的救命之恩便不作数了。魔君只能另想其他法子再报恩。”
燕池悟本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重霖吓了一哆嗦,猛然听了这话,火气直冲脑门:“你奶奶个熊说的什么屁话!老子没日没夜写了两日,连个囫囵觉都没睡上一个,他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冰块脸呢?老子要当面问问他!”
面对燕池悟粗俗不堪的言辞,重霖沉稳依旧,连眉都没皱一下,说道:“帝君外出了,这两日不在太晨宫中。”
燕池悟心中十分不乐:“老子来你们太晨宫作客,他竟私自跑了,这是看不起老子吗?他到哪儿去了?”
重霖自动将燕池悟前半句不甚入耳的话过滤掉,只针对后半句问话拱拱手,回答道:“帝君去了翼界符禺山的梵音谷,据说谷中有一处山上有极好的瓷土。”
燕池悟随手薅了一片叶子,吊儿郎当地叼在嘴角上,嗤笑一声:“这个冰块脸,就爱穷讲究,还挖什么瓷土!凤九呢?”
说到凤九,自东华离开太晨宫的这半日多,既不出门闲逛,也不邀成玉来作伴,始终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地独自徘徊在当初东华为她打造的那座白檀六角亭里。重霖远远地见了,也不敢擅自打扰她,只见她闷了就倚在栏杆上看看池塘里的游鱼,饿了就在水晶桌子上随手捻块糕饼。
此时,凤九化出红狐狸原身,正窝在亭中软垫上呼呼大睡,忽觉鼻子眼儿里痒得厉害。凤九闭着双眼,抬起前爪在鼻子上胡乱抓了抓,依旧钻心的痒。临了,还是没忍住,一个喷嚏将她刚刚那点儿睡意彻底搅散了。
凤九挑着眼皮看时,正见着燕池悟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锅底一样大,一双桃花眼正盯着她端详研究,手中捏着一支狗尾巴草在捅她的鼻子眼儿。凤九无精打采地冲燕池悟呲了呲牙,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燕池悟伸着食指戳了戳凤九那生有凤尾花的毛绒绒的脑门,笑道:“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凤九将脑袋扎在尾巴里,九条华丽丽的大尾巴随着暖风的拂动悠悠的轻摆着。
燕池悟见凤九蔫哒哒的,更埋怨东华,愤愤地说道:“那个冰块脸是怎么得罪你了?将你丢在此处,他倒是一个人逍遥去了,还有心挖什么瓷土……”
凤九听了这话,将脑袋从尾巴中抬起来,她觉得燕池悟这话有些蹊跷。东华临离开之前的神情和嘱咐她的那些话怎么都不像只是出门去挖瓷土一样轻松简单。偏偏他又不愿意与她说实话,只能留她一个人在太晨宫里胡乱猜度。所以自东华离开后,凤九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而重霖自然与东华一条心,帮着东华一起瞒着凤九,没跟燕池悟说实话,只胡乱扯了个挖瓷土的理由来搪塞,殊不知女人的心思有多么敏感,凭着蛛丝马迹也能窥探出其中另有隐情。
凤九从软垫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油光水滑的红毛,转身之间粉色光芒一闪,已化身成明媚娇俏的少女模样。凤九倚着软垫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挖瓷土了吗?”
燕池悟翻着眼睛想了又想,刚刚那个古板的仙官儿倒是说了一句,可惜他没太上心:“似乎是翼界的符禺山……梵音谷吧。”
凤九一愣,问道:“怎么是梵音谷?!”
燕池悟纳闷:“梵音谷怎么了?你去过?”
凤九摇摇头,闷声道:“我只是听说,我能起死回生,正是因为我姑姑向梵音谷中的首领讨了一枚能重塑仙身的频婆果。有了频婆果,折颜才帮我重塑了九尾,有九尾,我才会再生为仙,否则现在我即便是活了过来,最多是一只心智未开的野狐狸罢了。”
燕池悟好奇地瞪大了双眼:“你们九尾狐族的尾巴真够神奇的。九尾方能成仙吗?”
“我们九尾狐族是上古神族,老天爷偏爱,有些得天独厚,生来就是仙胎,不用修行就是神仙。”凤九思量着道:“而其他部族的狐狸就要艰难些,要终身潜心修炼,千年修成一尾,每修成一尾便要遭受一次雷劫,凡是有幸修成九尾而不被雷劈死的,也能成仙。不过靠修行能成仙的狐狸寥寥无几……”
燕池悟颇有些感慨地叹道:“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不过你刚才不是说,有那个什么果子?多摘些果子下来,塑些尾巴,野狐狸不是也能成仙?”
凤九十分不赞同燕池悟的主意:“哪有这么容易?这样是只狐狸岂不都能成仙了?那频婆果十分难得,我姑姑换回一枚果子,还险些丢了性命。”
“你这么一说,老子倒是十分想见识见识那果子长什么样。”燕池悟双眼放光,望着凤九:“老子要去那梵音谷中走上一遭,要是能摘个果子来就更好了。你去不去?”
且将频婆果这件事放在一边,凤九心中本来就记挂着东华此行入梵音谷的真是目的,就算燕池悟不去,她自己也是想单独入谷中看一看的。可巧趁着有频婆果这个引子,凤九此行又多了个同伴。
二人一拍即合,知会了重霖一声,说是要出去逛逛,便一起出了一十三天的天门,一路朝着符禺山的地界驾云飞去。
网友评论
看这段描写的多细致,看似墨渊占上风,其实白浅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