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样

     

榜样

        一杯咖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喝着它，我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景象，渐渐的越来越清晰。

        我上大学时,恰是中越自卫反击战爆发的那一年,暑假的时候,我的中学母校邀请了参战的立功战士做报告,作报告的军人是我中学同年级的学友。他是二班的,我是一班的,我和他很熟,有事没事总是相互调侃一番。

　　可他突然一夜成了英雄,一战成名。报告会一个接着一个,因为他战斗中负了伤,左肩被炸弹弹片击中,更让人在担忧中充满敬佩。

　　那些日子他很忙,一个星期三次报告。学校,机关,工厂……几乎排队等候。他也从一个不太说话的人变成了激昂的演说家,经他的演讲,战场上英勇悲壮的场面让人激动不已，总之,他是那个时代大家公认的榜样。

　　时间过去了很久,他也复员了,在国企里有个体面的工作。因为没有文凭,他只能担任个车间里的小头目,管的事不多,倒也清闲。

　　一次我与他偶然见面,他拉着我进了一个小餐馆,几年没见，自然有许多话。

　　我出于好奇问他如何受伤?现在身体可好?他听后猛喝了一口啤酒说:"这人啊,不该遇到的让你遇到了,躲都躲不过去。"看我发呆的样子他接着说:"我是炮兵,记的那一晚,我们等待着明天即将发起的进攻,可狗日的越南特工半夜偷袭了我们。

        一阵手雷和轻武器的攻击,我们连队遭到了重创,等我第二天早上苏醒过来时,我的左肩刺痛,不停地流血,而我的战友们却一个个横七竖八地倒在阵地上,不是牺牲就是重伤,我反而是最轻的一名伤员。

  　"你们之前一点直觉都没有,就被越南特工偷袭了?"我脱口说道。

  　"直觉?战争中如果你有直觉，那你就是神了。"看我表情惊讶他接着说:"他们的特工很厉害,我们的部队开始吃了很多苦头,直到后来我们的特工上去了，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对付他们,情况才有了转机。"

　　"可你连敌人都没有见过……"我不敢再往下说。

  　"你是说我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就成了英雄?这不奇怪,我和我战友的幸存，才保留了我们连的番号,这可是军人的荣誉，它比生命更重要。"

　　几碗啤酒下去了,我们的谈话陷入了更深的层次。我的疑惑慢慢地消失了,他的悲痛却越来越重,他的语句里充满着无奈。

  　"昨晚还在一起骂娘的兄弟,随着激烈的爆炸声突然就没了,你能感受到吗?他们有的比我小许多,都是十八岁的兵蛋蛋啊,就为国捐躯了……什么话都没留下,怎么留?前一秒都不知道后一秒发生了啥……我们的连长......都牺牲了……"

　　我听着他说,不如说听他在哭,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一会儿大声地哭。一个经过生死的人在跟你倾诉,你虽有千言万语,可又能怎样安慰呢?

  　"部队安排我做报告,因为我们一个炮连就我一个还能说话,其他几个活着的战友都不能开口了,他们的说话功能都被炸坏了……"他的悲愤已到了极点。

　　"我是榜样,我是英雄,自然我要到处宣讲,可我讲的内容都不是我的所见所闻,你知道吗?那是不能讲的……"他应该是喝多了,可正因为如此,他的心里话被酒给逼出来了。一直到餐馆打烊了很久,我才送他到家,他的身体很重,搞得我是精疲力尽。

　　事情虽然过去了许多年,可那一天的情景时常浮现,不知他今天过得还好吗?因为自那天至今，我和他再未见过面。说句实在话,在我的心中他一直是一个榜样，一个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