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F丨前传:大同书-第一章:长安异人(1)

作者: 黄油猫工作室 | 来源:发表于2019-01-24 00:17 被阅读16次

《挑战者还是空想家-前传:大同书》

 一、长安异人

汉哀帝建平二年(公元前5年)

长安城的三月,春风拂面,城西北的雍门外,一辆辆牛车停在三里桃林之畔,穿着青衣的仆役们小跑着张起帷幕、铺上草席。片刻之后,帷幕之内便响起莺声燕语,那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乘着阳春丽日,齐聚于城郊的原野之上,前来欣赏连片的桃花。

追随这些贵女而来的,少不了长安城中的公子哥和游侠儿们。这些浮浪子弟,佩剑峨冠,乘着最野的马,喝着最烈的酒,驰骋于大道之上,掀起哪家的帷幕,引起里面佳人淑女惊呼,然后哈哈大笑而去。

快奴小心翼翼地躲在道旁,避让这些人,等他们的马奔远了,快奴才又撒腿跑了起来。

跑的时候,他手中捧着的陶罐没有丝毫晃动。偶尔会有人挡住他的去路,他都灵活地从这些人身边穿过,就像小溪里的游鱼避开捕鱼者的脚脖一样。

“喂喂,你这小厮跑这么快做甚,难道赶着回去喝你娘亲的奶么?”有人在他背后笑骂。

“等着喝你娘亲的奶呢,再不去就给匈奴人饮胜了!”快奴看清楚对方和自己一样的打扮,知道是某家豪奴,自然毫不客气地骂回去。

但快奴脚下却没有半点停留,所以对方还想骂时,他早就像风一样不见踪影。

在长安城中生活了六年,从八岁到十四岁,已经足够让快奴练出好眼力,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快奴之所以叫快奴,就是因为他跑得快。同龄人中,没有几个能够追得上他,所以有些急事,家中的大郎君便会使唤他。他也机灵,做事称意,据说连二郎君也很羡慕,几次想要从大郎君那里把他要去。

不过快奴宁可跟随俭朴的大郎君,也不愿意去赏赐豪阔的二郎君手下。

“站住!”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要拽住快奴的衣袖。

快奴有点分心,但还是闪开了这只手,可是他的脚步却不得不停下。他喘着气,恼怒地抬眼望去。

在他身前身后,七八个身强力壮的豪奴面带冷笑,把他团团围住。

“你们想要做什么?”快奴紧紧抱着陶罐问。

开始伸手的那个豪奴首领呵呵一笑:“小兔崽子,乃翁给你带来了好消息,贵人看上你了,乖乖随我们来吧!”

快奴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贵人,哪位贵人,愿意给我很多赏赐吗?”

那豪奴首领噗了一声,周围的豪奴们也都放松懈下来,一个贪图赏赐的小厮罢了,哪里需要如临大敌?

可就在他们分心之时,快奴又跑了起来。

只是侧身蹬步,快奴就从两个豪奴中间钻了过去,转眼间跑出十丈,还不忘扔下一句话:“自己回去伺候你们家贵人吧,乃翁自有我家郎君!”

一群大汉,给一个半大小子给戏耍了!

豪奴首领顿时面红耳赤,同时也心惊胆战。

因为他已经听到有一个女声在大骂:“都是吃白饭的废物!兄长,你怎么尽养些这样的废物,一个个牛高马大,却连只小猴儿都捉不住,兄长,回去之后,将他们全打发了吧!”

这是自家小女郎的声音,这位小主子身份高贵,而且脾气不好,偏偏家中父兄对她宠爱有加,若不能让她满意,大伙可就真被打发了!

“追,追,捉不住那小猴儿,当心你们的皮!”豪奴首领咆哮道。

离得不远处的一处坡上,如彩云般的帷幕中,圆圆脸的小女郎叉着腰,气唬唬地跺脚。

她长得极是美丽,就算是发怒,也是可爱多过了狰狞。见自己家的奴仆们向着那个跑得快的小厮狂奔过去,她小脸兴奋的涨红起来,挥着拳头叫道:“对,对,抓住他,快抓住他!”

她身边年长些的男子脸上浮起无奈的笑。

能够在一片密集的帷幕中占据这处高坡,得以将连绵数里的桃花尽收眼底,他们家的身份非同一般。看着自家的奴仆们为了追那小厮,到处闹得鸡飞狗跳,甚至直接穿过别家帷幕,冲撞了里面的富贵女眷。

也有人喝骂,但豪奴们会毫不顾忌地回骂过去:“傅家抓逃奴,你们也敢管?”

“傅家?什么傅家?”有人悄悄询问。

“如今在京中敢如此的,你说还有哪个傅家?”自有明眼人回答。

众人立刻恍然大悟,有想要结交傅家的,甚至吆喝起来,帮助傅家家奴围捕快奴。快奴跑得虽然快,可面对这么多人围追堵截,他终于无路可走了。

“叭!”

气喘吁吁的豪奴首领给了快奴一记耳光,然后扯着他的胳膊来到高坡之下。

快奴又被踹了一脚,不得不跪倒在地上。

满脸惊恐的快奴仍然死死抱着陶罐,刚才那一记耳光,打得他嘴肿了半角,嘴角也渗出了血。

“小贼,你跑得挺快的啊。”坡上圆圆脸的小女郎拍着手,终于高兴起来:“我想要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胭脂红跑得快!”

一个豪奴牵来匹红马,应当就是小女郎所说的胭脂红了。这马极为神骏,懂马的人一眼可以认出,它拥有大宛马的血统。

“绑起他的手,拴在马后面,让他和马比上一比!”小女郎下命令道。

快奴吓得魂飞魄散,人跑得再快,怎么能快过奔马?小女郎这命令,其实是要活活拖死他!

快奴连连叩头,眼泪夺眶而出,想要为自己求情,但早先觉得自己失了颜面的豪奴首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余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招呼同伴来捆快奴的手。

快奴手里还抱着陶罐,要想捆上他,就得将他手中的罐子夺开。

“莫动我的罐子,莫动我的罐子!”

快奴见对方来夺陶罐,连求饶的话都忘说了。

“罐子里是什么?”小女郎见此情形,甚为好奇地道:“看看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快奴年少力孤,终究没有保住陶罐,一个奴仆将陶罐夺去后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响,陶罐碎成了几片,里面装着的东西泼洒出来。

是水。

让快奴精心呵护的陶罐里,装的竟然只是些清水。

“我的水,我的水……我家郎君要的水!”快奴带着哭腔叫了起来。

“原来是个傻子。”小女郎撇着嘴:“我还是要看他和马赛跑,若是他跑不过马儿,就让马将他拖死吧!”

她的命令,无人敢违,也无人敢劝。

快奴很快就被捆住双手,就在这时,有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知我家小奴哪里得罪了贵人,还请稍作宽宥,让我有替他赔罪的机会。”

声音是在围观者中响起的,看热闹的闲人有不少,方才只敢窃窃私语,此时闻声,纷纷闪开。

圆脸的小女郎不由自主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看到的人年纪二十余岁,身材高大,眉目清秀,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站在那里像一根修竹般,没有半点歪斜。他的目光很平静,既无愤怒,也无畏惧,这种目光,却让小女郎生厌。

小女郎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小女郎身边的兄长咳了一声,上前一步:“原来是新都侯公子,难怪难怪!”

“不敢,我家这小奴若是得罪了孔乡侯府,还请许我替他赎罪。”

穿着原色麻衣的男子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哪怕小女郎用再挑剔的眼光望去,都找不出什么礼仪上的毛病。

对方的话语很谦逊,同样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小女郎就是不高兴。

新都侯姓王,名莽,乃太皇太后王政君的侄儿。小女郎姓傅,名钿君,其父孔乡侯傅晏则是恭皇太后傅氏的侄孙,其姐傅黛君更是当今天子皇后。两家论起来都是大汉外戚,但双方的关系并不和睦,现在对上的,就是两家的后代。

“不过是一区区贱奴,就是被马拖死又算得了什么?王宇,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沽名钓誉,你也在这……”傅钿君张牙舞爪地叫道。

“住口!”王宇喝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将傅钿君的话打断了。

傅钿君身旁,他的兄长傅鑫眉头竖起:“足下,对一小小女郎呼喝,便是你们新都侯府的礼仪么?”

依旧跪在地上的快奴抬起头,看着自家郎君,自家郎君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仿佛是觉得与对方无话可说一般。

快奴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自家郎君为难。

王宇平视傅鑫:“今上以仁孝治天下,即位之初,欲善待奴婢,于是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请奏释放奴婢,以除专杀之威。足下身为国戚,不能施行陛下的仁德,视奴婢性命如草芥,是为不忠;新都侯是我的父亲,有功于国,奉太皇太后之命辞职在家,也非待罪于身。足下令妹,对子骂父,是无礼也;令妹年幼,素乏管教,不知礼仪,足下为兄,未能劝阻,反助其行恶,是为非友。不忠、无礼、非友,我羞于与足下相谈!”

说完之后,王宇拉起快奴,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他不准备与这对兄妹再多说一句话,也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因此生气。但在转身的一瞬间,王宇心头突然一跳,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但当王宇仔细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甚至连方才那个盯着自己人的形象也记不起来了。

王宇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错觉?

傅钿君愣了好一会儿,才大发雷霆,揪住自己兄长的衣襟:“兄长,他……他竟然如此说我,你就让他这样走了?”

傅鑫面色有异,看了看四周,围观看热闹的人见状,纷纷转过眼,假装在欣赏桃花。

“不放他走又能如何,莫非还真的与他在这撕缠,白白让那些人看了笑话?”傅鑫也有些恼,被王宇批评为不忠、无礼、非友,他在京城中的名声算是毁了。

他当然可以下令家仆们将王宇痛殴一顿,据他所知,新都侯家中奴仆不多,甚至连王莽夫人都要穿着普通衣裳做家务,因此双方若是动起手来,他有十足获胜的把握。

但那除了让他多得一个恼羞成怒的名声以外,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王莽虽然已经辞去大司马之位,王氏门生故吏却遍布朝野,此时傅晏正密谋将王氏势力彻底拔除,真因为痛殴王宇引发双方提前对决,对于还未充分准备好的傅氏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若不是自家小妹娇蛮,哪里会有这样的风波!

傅鑫心里盘算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让人拦下王宇。

傅钿君见兄长只是摇头,心里大怒,站在高坡上大叫起来:“王宇,你得意不了多久,你父过些时日就要被治罪,到时候我要看到你在我面前下跪乞怜!”

傅鑫脸色大变,拉住还在跳脚的妹妹,死死盯着王宇。

风吹过来,不仅吹得王宇两袖摇荡,也吹得桃花花瓣飞洒飘飘,漫天桃花瓣中,王宇并未回头,甚至连脚下的步伐都没有放缓,只是牵着快奴漫步而去。

王家帷幕所在之地,王莽的次子王获有些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

王宇缓步走来,快奴仍然跟在他的身后。

看到快奴,王获怒气就涌了上来:“让你这小奴婢去打罐泉水罢了,你怎么拖了这么久……咦,水呢,兄长煎茶所用的水怎么没带来?”

王宇摆了摆手:“出了一些事情……虽然煎茶用三眼井的暗泉最佳,但此间的溪水也勉强可用,贤弟不必责怪他。”

从刚才开始,王宇就感觉似乎有人盯着自己,哪怕到了此时,他也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王宇觉得很不舒服。

“出了什么事情,还有,那边喧闹难道和快奴有关?”王获又问。

王宇徐徐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王获双眉顿时竖起,气喘如牛,腾地站起身:“我这就去教训那家幸进小人!”

 “罢了罢了,事情已经过去,再去纠缠,并无益处,你我也须为父亲考虑,莫要使他为难。”王宇拉住王获:“今年的桃花,不过如此,兴致已尽,我们还是回城——你不是总想着去大风楼饮酒么,今日我带你去吧!”

大风楼位于长安东市,斜对着厨城门,原本按照礼制,楼高不得超过未央宫宫墙。但有汉两百余年下来,这礼制已形同虚设,大风楼高过未央宫城墙,只是注意未曾超过长安外城城墙罢了。

这是长安城中最好的酒肆,敢以高祖皇帝“大风歌”的大风为名,其背景后台之深,不问可知。

王获很早就想来这里了。

但早年的时候,家中清贫,他也年幼,根本不可能有钱来大风楼。稍长父亲王莽受封为侯,家境稍好,可是家教极为严格,王莽又极是俭朴,宁可将俸禄分给门客和知名的贤达,也不愿意增加他们几兄弟的零花钱,故此王获也没能力来。再到前几年,父亲官升至大司马,家中的境况彻底好转。但官宦亲贵子弟亲入酒肆歌楼,又是件容易引发谏臣攻击的事情,王莽最爱惜名声,对他们兄弟管得更紧,故此王获直到现在,也不曾来过大风楼。

倒是王宇,因为替父应酬的缘故,来过大风楼几次。

王获好奇地看着周围:“兄长,这里人可不少,不是说官员不许入酒肆歌楼的么,我已经瞧着好几位了!”

王宇目不斜视,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王获的问题。

这种事情他知道,他父亲王莽也知道,但都没有好的办法。朝廷法度崩析,乱法者比比皆是,甚至连天子本人都带头乱法——当今天子迫不及待地给自己亲生父亲上“恭皇”尊号,将亲生祖母傅氏抬到同太皇太后并列的位置,这根本就是违乱了汉家制度!

居上者如此,居下者必倍之。

兄弟二人寻了一处临窗的座位,透过窗棂格,可以看到厨城门和厨城街与宣平街交会的路口。这是长安城最重要的十字路口之一,供应长安数十万百姓的粮食,绝大多数都是从这里运入。

王获贪看底下的景致,整个人都俯在窗上。

一辆辆牛车或者马车拉着的粟米从他眼下的街道上经过,偶尔还可以看到牵着马或骆驼的西域胡人,也有紧衣纵马负剑背刀的长安轻侠少年。屠狗者沿街叫卖狗肉,两个心思灵活的人则用陶罐养了一大捧桃花枝向路人推销,那娇艳的桃花实在惹人注意。王获如果不是刚从城外回来,也一定会去买上一枝簪在自己的发巾之侧——这是长安城中少年郎们新的时尚,他们管这叫“探花枝”。

“别看了,我们等的人来了。”王宇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王获哦了一声,顺着兄长所指,看到自宣平街过来的数人。

这几人都骑着马,为首的二人年纪都是三十余岁,看起来有些相似。他们身后跟着的数骑,一个个都极为彪悍,连王获这样生长在长安城中的人,也仿佛从他们身上嗅到了黄沙与鲜血的气息。

“这几人……兄长有没有觉得怪异?”王获指着那几人问道。

王宇点了点头:“陈侯横行于异域,扬威于他国,家中自然不乏壮士,如今陈侯虽故,二子尚在,这些壮士还没有散去……”

话没有说完,王宇身体顿了一下。

他又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注视着自己。

王宇猛然回过头望去,迎面看到的是一个神情冷肃的素衣男子。

那人背后背着斗笠,轻侠少年打扮,眉目阴沉,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正盯着王宇背心。见王宇转回头,他脸色大变,手握的刀柄发力。

铮的声响中,短刀出鞘!

王宇大叫了一声:“小心!”

王宇手才握住腰间剑柄,那人已经挺刀而上,两人间的距离原本就只有不足两丈,这一瞬间,对方就冲到了五步之内!

四步!三步!

王宇甚至从对方眼神中看将要得手的狂喜,而王宇的剑也只出鞘了半截!

【待续】


原案企划:戒钱

小说:水雷

插画设计:妖山

出品:黄油猫工作室

每周一更!敬请期待~

还有,这真的是一部科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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