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恨你

      爸，已经一个多月没给你打电话了，你过得还好吗？

      其实，我自己都很清楚，你过得并不好，却仍旧心安理得。这世上有太多的“恨铁不成钢”，但大多都是对后辈浑噩无志的喟叹，可为何在我这儿，却是对你的消极的生活态度的极度否认？

爸，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恨你

      爸，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恨你。恨你的眼里有我，有其他的家人，有你的朋友，却偏偏没有妈和姐姐，也没有你自己。

      爸，你知道吗？姐姐就要生了，还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是要当外公的人了，而我，也将要成为舅舅了。或许，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吧，我想挣点稿费，因为这样，妈或许会轻松许多。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未对她们有过半分怜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究竟是做了多大的错事才能让你20年还没能正眼看她们一下。

      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么多年，我竟还没看透半分。

      你并没有读过多少书，读到初二就读不下去了。那时，你去学校的唯一动力可能就是从爷爷那儿拿到你的赌资吧。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主观臆测，但这些年来我所看到的一切，或多或少地也印证了这些。

      我读小学的前几年，最害怕的就是开学。每到开学的前几天，妈又要求爹爹告奶奶的往校长家跑，低声下气地承诺，等稻子收上了就马上交齐学费。

      她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但村子上的人，总会“很不经意地”在我耳边提起。

      因为交不起学费，我从不敢进老师的办公室，生怕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某个人突然问起。

      如果我就这么沉默下去，或许也不会活到今天吧。

      偏偏，我渴望改变。

      就算村子里所有人都看不起你，我也不在乎，因为在我心里，在这个家里，早就没有“父亲”这个人了。而事实上，那几年，你也确实很少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依稀记得那几年，你总会在过年的前两天回家。妈披着衣服，打开堂屋的灯，冷冷的站在门口，你也并不会看她一眼，而是先将小花狗抱起，然后笑着唤我的名字。可我并不会答应，也不会喊你一声“爸”，那时，我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你。

      不到10岁的我，居然能说我只为自己而活，似乎有些可笑。但那时，有和没有似乎真的没有区别。你在外打工一年，总会在过年的前几天回到这个小县城，将身上的钱，输的一分不剩。然后在年前的某个夜晚的凌晨，听见门外的小花狗突然叫起，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回来了又怎样呢？来年的学费还是没有着落，打年货欠的钱还是还不上，还是要看到妈低声下气的去求人。

      渐渐地，我莫名地变得十分要强，处处都要和人争一下。我总是第一、我总是班长、我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可这又怎样，在了解你的人面前，我从不爱说话。于是，我成了村里人口中的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小学的后几年，具体几年我也记不清了。或许是不愿回忆，我儿时的记忆大都早已漫漶，模模糊糊的在脑子里无法想起。只记得那几年，妈为了还债，进了离家不远的养鸡场，干起了那些男人们干的工作，姐姐也上了初中，独留我一人在家。那时，妈每个礼拜都会在某一天的半夜请假回来，给我炒好这几天的菜，然后背上喷雾器，我拿着大矿灯，一起去田里打农药。在天亮前回来，睡上一会儿，然后又进了养鸡场。

      那几年，你连过年都没有回家。村里人又“不经意地”告诉我，你在外边给我找了个后妈。

      小升初的那场考试，并未如想像的那样——双A+，我的语文拿了C，就这样，我“书呆子”的形象在村里人眼中算是坐实了。可那一年，不知怎的，你突然回到家，说要送我去读私立中学。

      私立中学，这是一个我从未想过的地方。在我们这个南方的小县城，私立中学的学费一年大概要一万多，这在我的印象里，是从未想过的天文数字。

      私立中学，我并未有过半分的憧憬，相反，我对它充满了恐惧。

      我怕，怕到总是在午夜梦回之时惊醒痛哭，我怕这一万多一年的学费，会害死我妈。你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承诺，我真的不敢相信。

      果不其然，在开学前的几天，你消失不见了。如同预料之中的那样，打电话回来告诉妈，你出去打工了，让她过几天带我去报名。我当时已是心如死灰，我知道，我就不该心存侥幸，我害了妈。

      妈的声音如同临行前的嘱托一般，无奈地问了句，学费咋办？

      而电话的那头，已是嘟嘟、嘟嘟的回响……

      这次开学，并没像往常一样，妈没有偷偷地为我“打点好”一切，她带着我找到了校长家。一番客套地寒暄之后，妈直接切入了主题——校长，我家孩子学习成绩其实挺好的，就是考试没发挥好。家里困难，学费可不可以缓缓？

      或许校长真是个好人吧，他爽快地答应了——那就缓缓吧。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可要好好读书啊，父母不容易啊！”我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三年，我早就把校长的话忘得无影无踪，但我没忘了我妈。每天4点多起床，10点多睡觉，三年间，每次月考、期中考、期末统考，我都是第一。那三年，我没有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没事儿就看看课外书，性格十分孤僻，但内心却在文学的世界里成长了许多。

      就这样，我以全县第七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的实验班。

      高中开学前，如时光倒流一般，场景再现，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渐渐地，我开始变得叛逆，但内心却十分地脆弱。不爱学习，不爱说话，独来独往。

      但真的十分庆幸，多愁善感的我渐渐遇到了一些可以吐露心扉的人，我的人生也渐渐的有了转机。

      我开始努力，开始重头学习。但高中的课程难度和余下的不多的时间没给我太大的机会，最终，我超一本线50多分，填了一所离家3000多里路的普通一本。

      我逃出来了，我上大学了。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是勤工俭学，妈再也不用和我一起来求校长了。

      如今的我，还在奋斗，但你呢？你的人生到底是为谁而活？你总说想我，可我的心里只有妈和姐姐，没有你。

      这几年，妈的腰疼得原来越严重了，腿已经开始麻木了。可她还一直在饭店打工，给姐一点，给我一点，自己在家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你也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年都在外边打工，每年都空手而归。

      爸，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在做着体力活，养活着你自己。你对我承诺了太多，但最后帮我实现的，都是妈和姐姐。但这么多年，你从未正眼看她们一眼，你觉得她们无用，但我很尊敬她们，反倒替你感到悲哀。

      爸，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恨你。

爸，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