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号当铺
文/秋晓
（一）
“老友，散落一地的手稿，酒……周围一片嘈杂“
又是这个梦，模模糊糊的片段让邵阳心烦意乱。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突突乱跳地太阳穴。看看窗外，天才刚泛点鱼肚白。叹口气，还得再睡一会，已经一连几星期了，每次从这个奇怪的梦中醒来时，天不是微微见点曙光就是一片漆黑。邵阳重新躺下，双目禁闭，逼迫自己再次入睡。无奈，一番挣扎过后，复又翻身坐起，放弃了努力。天已经蒙蒙亮，既然睡不着就出去走走也好。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看着沉睡中的楼房和树木，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邵阳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平静。步伐轻快了些，转过一个拐角，看到路边竟然有一个书报亭正在准备营业。唇角带了一丝笑，刚刚好，一本书足以慰时光。邵阳踱到报亭旁，目光闲散地略过各种书报杂志，看到感兴趣的，就拿起来随手翻翻。突然，邵阳脸色骤变，飞快地翻看着书页中的内容，当他把目光定格在扉页上时，赫然看到几个字“《秘密》作者 周啸”。老板看邵阳对这本书感兴趣便马上说到“这本书最近可火呢，高居畅销榜首。这本书我看了，这个作者，嘿，可真是个天才！”
邵阳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子，感觉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嗡嗡作响。邵阳把自己摔回床上，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周啸，不要……，我的手稿，……”
邵阳从梦中惊醒，冷汗顺着面颊流下来。梦里的自己一遍遍嘶喊，却总在重复这同一句话，断断续续地梦境究竟代表什么？周啸，为什么是周啸？刚才看到的那本书中的故事明明跟我手稿上的一模一样，怎么会这样？邵阳脑中闪现各种奇怪的念头，不行，我要见见周啸，找他问清楚！
（二）
来到周啸办公的地方，却联系不到周啸，来到周啸的家门口，信件堆满了邮箱。他去了哪里？必须找他问清楚。一连等了几天，都不见人，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就这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邵阳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中，倒头就睡。
“来，周啸，再干了这杯酒！”“干！”耳边是杯盏碰撞发出地清脆声响。邵阳感觉自己好久没这样痛快地喝过酒了。只是，隐约有一丝不甘和恨意在心底升腾。
耳边是酒杯碎裂的声音，眼前是一片殷红的鲜血。
“邵阳，你……你怎能……”邵阳看到了周啸血红着双眼，用颤抖地声音问他。邵阳只感觉心底的不甘和恨意淹没了他。
“呼，呼……”邵阳从刚才的噩梦中惊醒，蜷缩在床边，急促地喘息着。脑中仍是满目的鲜血和周啸难以置信地责问声。刚才梦中的不甘和恨意是如此清晰，邵阳怕了，怕自己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有这些破碎的梦境！
接下来的几天，邵阳备受煎熬，闭上眼便是这些奇怪的梦。突然有一天，邵阳发现张古朴的纸笺安静地躺在邮箱里。展开纸笺，一股神秘的幽香飘来，带有暗纹的纸张上用遒劲地字体写着几句话：
茫茫人海中，你是否遗落了什么？
这里有酒，这里有记忆，这里应有尽有，只要，代价你付得起。
12号当铺，等你。
下面是一行小字:
地址:五里胡同12号
不知为何，邵阳直觉12号当铺能帮他找回丢失的记忆。只是信中说的代价，到底是什么？钱？身体？还是……？
甩甩头，邵阳决定了，不管是什么代价，他都必须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三）
邵阳按照纸笺上的地址来到五里胡同。这是一条幽深的胡同，一眼望去黑漆漆的，只是胡同深处似有几点幽黄地灯光。胡同口立着一根桅杆，上面挑着一面老旧的旗子。“五里胡同”几个字随着风飘动。光线太暗，待要盯着旗子看个清楚时，却觉得这几个字越发搅动变幻地看不清晰，邵阳心里突地窜起一股寒意，赶紧收了目光，定定心神。握着纸笺的手又紧了紧，邵阳抬脚向胡同深处走去。
光线昏暗，邵阳一边努力地辨识着墙上的门牌号，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声响，手中的纸笺都被他捏湿了一块。终于，邵阳在一扇朱漆门前停了下来，站定，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终于，邵阳抬手敲门，刚敲了一下，门便应声而开。门后无人，邵阳不敢随意行动，开口问到“有人么？”。
“进来吧”，是一个低沉浑厚地男声，听来让人莫名地安定。
邵阳抬脚迈过略高的门槛，面前是一盏巨大的水墨屏风，无心细看，便绕过屏风走向内室。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柜台后，悠闲地呷着茶。邵阳疑惑地四处瞧瞧，除这名年轻男子外未见人影。于是，开口问到“请问……当铺掌柜在么？”男子抬头看一眼邵阳，复又低头呷一口茶，才缓缓地道“我就是”，正是刚才那把低沉浑厚的男声。
邵阳走上前，将手中的纸笺摊开，放在柜台上，问到“你能帮我找回记忆？”
男子笑笑道“只要你支付合理的代价”
“什么代价？”邵阳问
“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我只要，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好！”邵阳坚定地点头。
男子一挥手，手中多了一杯酒，“喝下去，就能如你所愿”
邵阳仰头一饮而尽，慢慢地觉得头好沉，眼皮也好沉。
（四）
周啸拍门。
“你来了，我备了一壶酒”邵阳打开门，回身指指桌上的酒壶，冲周啸咧嘴一笑。
“你小子怎么了，大半夜的叫我过来。”
“就是想找人喝酒了呗”邵阳嬉笑着说，但声音却带了一丝颤抖。
两人在桌前坐下，邵阳没说话，拿起酒壶给两人满上，自己一仰头，干了，又满上，连干三杯。周啸按住邵阳的手“你这是干吗？”
“喝酒”邵阳看向周啸，仿佛刚听到了一个笑话。
周啸盯着邵阳，道“我陪你！”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邵阳笑笑又给两人满上，酒杯轻碰，两人各自饮尽杯中酒。就这样一杯又一杯，两人默默地喝着酒。就在周啸以为两人会在沉默和酒精中度过今晚时，邵阳开口了。
“我得了肺癌，晚期。“邵阳的这句话像一颗炸弹，投在了周啸的心头。周啸惊得怔在那里，既忘了喝酒，也忘了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许久，只说了一个字“哦”。然后，一杯接一杯更猛烈地喝酒。
邵阳笑了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找你喝酒么？因为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从不多问。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喝酒也能喝地如此专注又如此享受。我也是好酒之人，所以就去邀你共饮。谁知，竟然发现我们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我们都是命运的弃儿，我们也都爱靠文字去表达情感，还有就是，我们都爱酒。”
周啸点头，手中杯不停。
邵阳继续道 “虽然没对你说过，但我想你也该猜到的，我做过牛郎。”
周啸没抬眼，只轻轻点头。
“不知为什么，客人都很爱对我倾诉，可能我真的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吧，也可能我对他们所说的各种奇怪的事情从来不指责不判断。所以我听到过很多别人的秘密，我一直在想，哪天我应该把它们写出来，肯定很有趣。”邵阳嘴角带一抹嘲讽的笑，然后缓缓起身从书桌边拿来一沓手稿。“这是我写的故事，这里面纵然不是我的一生，也大抵是大半生都在这了。现在，我要请你帮我完成。”边说着，边将手稿递到周啸面前。
周啸看了邵阳一眼，愤愤道 “不要，你自己的书你自己完成！”
“周啸！你是真他妈的不明白还是在跟我装傻！肺癌！晚期！我就要死了！死了！而且现在我他妈的生不如死！”邵阳突然就怒了，冲着周啸咆哮道。
“邵阳，你别……”周啸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邵阳痛苦地弯下腰，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邵阳，你怎么了？别吓我！”周啸扶起蜷缩在地上的邵阳，看着他口中不断溢出地鲜血，仿佛能看到生命正在一点点从他的身体流走。
“你来之前，我就服了……一粒毒药。我这一生……都生活在……压抑……卑微……和黑暗中，窒息的痛苦……我尝地太多了……。何必，临了……还要让自己……再一遍遍品尝……这窒息的……滋味。所以，我又懦弱……了一回。”邵阳断断续续，痛苦地说到。
“别说了，我去叫救护车。”
“周啸，不要……，我的手稿，……请你一定帮我……完成，答应我！我不甘心……，我恨……我恨命运对我不公……”邵阳看着散落一地的手稿，看着周啸哀求道。
“邵阳，你……你怎能……”周啸血红着双眼，用颤抖地声音问他。最后，还是叹口气，说“好……”
“请别提……我的名字……”邵阳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周啸看着地上已经慢慢冷却的身体，良久轻轻地说“好……”
（五）
邵阳猛地睁开眼，在柜台边坐直了身子。看到年轻男子正在柜台后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说“都想起来了？”
邵阳不答反问“我死了？”
男子笑笑“是”
“那我是……？”邵阳觉得这个“鬼”字难以说出口。
“是”
“那周啸呢？”邵阳突然想起在他家门前等了几日都不见他。
“放心，他没事。替你完成了愿望，他就去了一个小乡村。大概是准备离开这里吧。”
“离开也好，希望他能快乐些” 邵阳觉得，找个简单的地方，过完一生，也很美。何必非要蜷缩在这都市的一角，过着无比卑贱的日子。
“既然都想起来了，你的心愿也该了了。随我走吧”掌柜的起身，突然墙上就出现了一扇门，掌柜的回头看了邵阳一眼，径自走进去了。
邵阳回头，最后看了眼这世界，转身走进门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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