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永中
葛根，一种蕨类的根状植物，茎杆不高，一米左右，根肉粉质较多，捣碎经水过滤再沉淀后会凝结成白色的淀粉，类似于我们常吃的红薯粉，入锅加工做成葛粉粑粑可以当食物吃，如今是一种广见的保健食品，专门有人种植。但在我的故乡——湖南安化的一个小山村黄星，五六十年代当人们进入初级社的集体经济，集体劳作，集体吃饭，在那些饭粮一天少过一天甚至到了冬天一整天都没得饭吃的日子里，去山上挖葛根一度成为解决人们温饱的主要途径。而湖南，也还有着“土仓”之称，意思就是说山上野生的葛根是湖南农村土里面的天然粮仓，在那些收成不好的年代里，只要有葛根挖就不愁没饭吃。葛根粉，可以说那个困难时期的救命粮。
葛根有黄葛跟乌葛的区分，黄葛是藤状植物，根茎较粗，乌葛就是蕨菜的根，根茎大拇指粗细。但而乌葛又比黄葛好得多，有老人曾说，吃一顿乌葛就好像吃一餐肉，干活一天都不会饿，可见其营养成分确实不错。因此，在1960年那个冬天里，黄星村曾掀起一股挖葛的热潮。当队里的庄稼没什么可以回收后，村民们就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扛着锄头，背着小箩筐，翻山越岭的寻找着可以让他们解决温饱的角，一时间，附近那些山岭春雨趟，孔笔冲，枫树湾等到处都是挖角的男女老少。
毕竟是湖南的天然“土仓”，山上的葛根还是不少的，但不管怎么说，成熟的葛根最粗的也只有拇指粗细，所以挖葛的工作也还是挺辛苦的，一天下来运气好的话能挖个一背篓大概四五十斤就不错了，再磨成角粉份量就更少了。所以，为了多挖点葛根，人们也是起早贪黑，披荆斩棘，用脚丈量着每一个山头。
葛根挖回来了，人们来到村里石桥边的小溪里把根茎的泥土洗干净，然后在木盆里打成碎沫，再用溪水把葛根渣冲洗在木盆里，最后用竹筛把木盆里的角渣捞出，在经过一夜或者一天的沉淀，那些葛根粉就会凝结成一块白白的淀粉铺满盆底，人们再把面上的那层清水倒掉晒干就大功告成了。收回家去或蒸或煮或煎都可以填饱肚子，比起那些吃苦菜野菜的日子要好得多。因为洗葛根的人较多，所有的竹筛木盆放满小溪两岸， 一眼望去还颇为壮观。我出生较晚，没有见过那些场景，只能在脑海里勾画出那一幅画面。不过，记忆中儿时石桥边那条小溪是我们童年的乐园，那时候小溪水量比现在多得多，且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溪边的石板被溪水冲洗得白白净净，水底的石缝里跟岸边的水草间小鱼小虾到处都是，小的时候我们常常去溪里玩耍捉鱼游泳，那是一段童年时最为欢乐的时光。
人们把葛根粉收回家后，已经打碎滤过一次的葛根残渣就被丢弃在小溪岸边，任凭涨水时被溪水冲走。但也会有些力气较小，无法上山挖葛根的妇女或老人会将这些残渣收集起来在盆里再洗一遍来个第二次过滤，多多少少也会沉淀出些许淀粉出来，土地坪三组的张新闻哥哥的婆婆善伯娘就常常洗人们洗过的葛根残渣。
记忆中善伯娘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老人，头上挽个发髻，冬天戴顶老人们常戴的灰布土帽，手上拿着根小小的烟斗，时不时的拿出来点上烟抽一口，她也是我在村里见过的唯一的一个能抽旱烟的妇人。听说是年轻的时候喝水时误吞了水里的蚂蟥就开始学着抽烟，因为蚂蟥是怕烟的。
善伯娘为人很和蔼可亲，常常来我家串门找我母亲聊天。她有一双包裹过的小脚，那是我在现实中见过的真正的三寸金莲，从脚跟到脚尖短短的不过三寸，走路柱着根拐杖都是颤颤巍巍的。因为脚小，所以即使是年轻时候善伯娘也根本无法上山去挖葛根，但老人勤劳朴实的性情就再收集人们遗弃下的葛根进行第二次加工，也获得一点点得以填饱肚子的口粮。
挖回来的葛根有时也比较多，吃不完的还可以去跟别人交换别的物品，有点类似于古代人没有钞票时期的商品互换。听我父亲说，家里面那个用来盛米的陶瓷米缸就是他用十斤葛根粉换来的。米缸很大，装个一百多斤大米完全没问题，缸子外面花纹清晰美观，刻着一个“保”字，大概是永保平安的寓意吧，至今还放在父亲的房间里。
漫漫长夜总会过去，黎明即将来临。经过了一冬挖葛根苦难的日子，1961年的春天终于缓缓来了，而随之而来的是政府下达的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开放生产小自由。也就是说人们在忙完公社的事情回家后可以自由作业开荒辟土，而且开荒种的庄稼都属于个人所有，不用再交给公社，这样一来，只要你勤快不偷懒，你的收成就会比别人多得多。所以一下子村里面又掀起了一股开荒的热潮，有的人甚至通宵不眠，打着灯笼，趁着月光，开垦出了一块块荒地，那一年，村里的人们有了个丰收的年头，也没有再常常去山里面挖葛根了。
时间流逝，岁月消融，接下来，全国土改，分田到户，再到后来的改革开放，经济发展，那些挖葛根开荒的日子也成为老人们心中的回忆。多年以后，在那些围炉听雪，把酒夜话的日子里，那些苦难的岁月再从老一辈长者口里传述出来时，一切都已经风轻云淡。而老人们脸上绽放着菊花一样的笑容， 也只是在讲述着一个遥远的古老的故事。
如今，时光飞逝了六十年，在世界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温饱的问题了，每天的日子较之过去也是有着天上人间的区别，那些只有在神话传说里才可以想象的上天入地也变成了现实。只是，那些老一辈的人们有的已随着先人的步伐走进了山林，还有些老人经历了那些苦难跟时代变迁，常常用自己的切身体会谆谆教导着年轻一代的我们，而小一辈的我们也只能从他们口中缓慢的述说中去想像那些过去艰苦岁月，从而也学会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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