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常不大愿意开灯,一旦开了灯,成群结队的蚊虫、飞蛾就会一拥而入。如此一来,我就不得不耗费大量的时间去等待,去感知它们的动向,直至它们匐到我的身上,再一巴掌将其拍死。即便如此,我每天仍然只睡六个小时。
我在街道上走着,打算顺便去公用电话庭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出来有些时日了,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虽然时空不同,关联无法消除,我和小英,小孩,还有家里的其他人都有关联。我无法否认这一点。但是我又觉得这种关联确实很无聊,就拿我的妻子小英来说,如果不是在那天,那个地点相遇,我们就没有任何关联,一辈子都不可能没有关联。可是,偏偏我们俩相遇了,接着做爱,接着又生小孩,我们的关联就这样产生,然后一直变化发展下去。这是件很无聊的事,因为我既不否认这种关联,也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必要。
街道很脏,但却是连接我外界的唯一道路,路的另一端直通村庄的腹部,许多小道又从道路两边叉开,通向一个个死角。道旁是五六层高的楼房,楼里面胀鼓鼓的,偶尔从黑漆漆的窗户洞里探出几个脑袋,向楼底张望,一会儿动,一会儿又不动,他们寂寞孤独,想争脱世界成为独立的存在,却又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实际上他们很少下楼,偶尔那么一两次,也是晚上或是深夜。街道上行走着黝黑的、惨白的,壮硕的、枯瘦的,甩着,耷拉着的光着膀子的人,他们时而彼此打个招乎,说几句话,时而埋头赶路,他对别人的淡漠程度如同他们对自己的淡漠一样。
我给村口的李老三家里打了电话,请他转告我的家人,晚上七点来接我的电话。接着,我发动了摩的车,驶向载客站点。天气很有些闷,人流高峰还未到来。各式各样的车在沥清路面上飞弛,奔向四面八方,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上车,有的下车,匆匆忙忙,表情各异。关联使一切的存在都有了目的,有了意义。
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好车,将腿架在车头上,脑袋靠要车厢上,就这么躺着。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天空被树荫档住了,树梢上交叉缠绕着黑漆漆的线缆,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几只黑鸟停在上面。我透过树阴中间的小洞看上去,看到飞机钻进灰色的云里。
周放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一只冰棍,抽一口烟,就舔一下冰棍,他笑着说,我既离不开烟,又想吃冰棍,所以只能这么办。
春生和同行起了争执,他的声音明显高过对方一筹,体型就差了些,对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头。汉子皮肤黝黑,双手插腰,侧过脸,与春生四目相对。春生的嘴里返复重复着一句话:你太不厚道了。周放走了过去。
春生说,你车上本来已经拉了几个人,而我还没起灶开锅呢,为什么还要跟我抢那个人?汉子有些语迟,支支吾吾才吐出来两个字:愿意。春生说,你怎么这么横?汉子连忙摆摆手说,是他愿意坐我的车,我也没办法。
春生说,你要是再这样耍小聪明,我保证你在这里待不久。汉子被激怒了,他朝春生踏近两步,春生退了一步。周放走过去,挡在两人的中间,他扔掉手里还未吃完的冰棍,抹了抹嘴,笑着说,兄弟,干我们这行,挣的都是辛苦钱,没必跟自己人过不去。我这位兄弟也是好心提醒你。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在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跑车的。汉子的情绪缓和了些。周放说,在这里跑车有几条规矩:第一条,亲如一家,五湖四海皆兄弟;第二条,服务至上,风里来雨里去;第二条,不争不抢,有钱大家赚,有忙大家帮;第四条……汉子甩甩手说,什么破规矩,老子不稀罕,说完扭头走开了。周放咧嘴笑着。周放和春生低声说了几句,又朝我走过来。周放说,这孙子不懂规矩,我们得教教他。
我正在想着我自己的事,没怎么理会他们,因为我刚刚发现,我把昨晚那个女乘客的香水弄丢了,先前装在口袋里,后来摸过两次,发现一直都在,便没再去管了,现突然就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春生说,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三个人,三个臭皮赛过诸葛亮。周放说,这叫人多力量大。周放说,他既然他不讲规矩,那我们就教教他,山里的核桃要敲着吃。春生说,你说的那些规矩挺好的,你从哪里学来的?周放说,我自己想的,以前我们没有规矩,但是从现在起,我们就有了规矩,我们要学重庆的棒棒军,自己给自己立规矩。周放说完看着我,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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