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作者: 黄记叉烧包 | 来源:发表于2019-04-14 21:33 被阅读150次

    过年前,性学教授给我发微信,说他想找我帮个忙。

    我:性学教授找我什么事?

    性学教授:你妹,我是Mr.Sex,不是性学教授。

    我:好的,性学教授。

    性学教授是我高中同学。其实教授一点也不像教授。一般绰号叫做教授的人,肯定都带着一副眼镜,精瘦,古板。但是性学教授不是,他没有眼镜,很胖,骚气,屁股很翘。他的微信昵称就是Mr.Sex,所以我叫他性学教授。

    性学教授:我想找你帮我个忙,我一个人能力有限。

    我:什么事?

    性学教授:我想去赴个约。

    佛说,人有八苦。

    那天下午,我再一次梦见了那个时候。

    很奇怪,每次梦见那个时候,梦境里总是湿漉漉的雨季。以前每次醒过来,我都会怅然若失,但是我还是想梦见那个时候。

    这一次,我梦见阳光里,走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都说梦里梦见谁,醒过来就应该去见面。如果是真的,那这次我或许应该去赴约了。

    性学教授和我约在大年初三的夜晚。刚开始,我以为教授这个怂逼要去相亲,想找我壮胆兼助攻。一般来说,相亲吃的东西都很不错,没有山珍也有海味,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并且逼迫他签字画押拍照给我存证,到时候不带上我就给我五百块钱。

    结果碰头的晚上,我和性学教授在二中操场外的铁围栏前面面相觑,性学教授想不明白学校围栏什么时候加了这么高,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相亲要翻进学校。

    我说:“你说的赴约不是指相亲吗?”

    性学教授说:“不是。我相亲不会带丑逼去。来,一起翻进去。”

    我二话不说拔腿就想走。

    性学教授拉住了我说:“你车钥匙在我手上。”

    我一摸裤兜,还真没有。然后我就听见“哗啦”一声,一个光点划着抛物线越过围栏掉进了二中的操场。

    我看了教授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我的眼里写满了平静,他的眼里也写满了平静。

    这么多年来,操场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围栏边是几张水泥乒乓球台,还有一排篮球场,往里是足球场和跑道。以前体育课,我是乒乓球台的常客,而教授活跃在篮球场。

    教授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走吧,跟我来。”

    远处响起了隐约的鞭炮声,和着教授屁股上清晰的脚印,氛围十分喜庆。

    走着走着,教授从后裤兜里掏出一个很破很旧的小本本仔细检查了一下,说:“幸好你没把这个踢坏,这东西太旧了,经不起折腾。”

    当时高中的时候,教授很喜欢拿着一本掌心大小的小本本记东西。据他说,他记忆力不太好,所以才要靠烂笔头。但是他记东西的时候,笑得极其猥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写色情小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何况我记性也不好。

    我喜欢想象,但是想象总是一闪而过。如果说,有什么比失去更痛苦,那应该是曾经本可以拥有。

    所以我买了很多小本子,随时记下一闪而过的灵感。

    学校中间的水池,建成了法器的形状,会不会是要镇压某些东西?

    电脑教室那栋楼,楼顶为何锁死?为何总是阴风阵阵?

    实验楼底下,排列着一些莫名的字母“ASERTHOP”,这是不是揭开真相的密码?

    ……

    到后来,本子里的中二内容莫名其妙地减少了,内容渐渐地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走出运动场,一路往南,经过多功能会议厅,会看见一座孔子像。校园里总会流传着一些奇怪的迷信,比如高考前拜一拜孔子就会考上北大清华。每年五月底,孔子像脚下总是堆满了苹果、香蕉、酸奶等等零食。

    事实证明,根本没鸟用。

    当年我和性学教授立下誓言:一定要考上清华北大,而且要考上同一所大学,这样以后还能经常一起看妹子。至于考清华还是北大,我觉得北大人文气息更浓,教授觉得清华荷花更好看。我说教授肤浅,人文气息浓妹子肯定更漂亮;教授说我无知,荷花好看才能吸引漂亮妹子。为此我还和教授打了一架,最后石头剪刀布决定一起考清华。

    高考前,我和教授虔诚地给孔子像祭上了小卖部里最贵的热狗三明治,祈求孔老人家保佑我们清华再聚。结果最后我去了西安沙坡村皇家男子职业技术学院,教授去了沈阳南湖职业技术学院。

    后来教授说:“你说会不会是当时摆三明治的时候,你把人家祭品碰掉了,惹得孔夫子生气没保佑我们?”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点道理。给教授道了歉才隐约想起来,当时好像是教授摆的三明治。

    这个逼的记性是真的不好。

    经过孔子像,就到了键盘广场。

    说是广场,不过是狭小的一片长条空地,空地上按着键盘的顺序排列着几块刻着字母的大理石“AS”、“ERT”、“H”、“OP”。就像早期会几句GGMM就仿佛能原地化身冲浪网上的大虾,键盘广场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两边的计算机楼和实验楼一北一南地夹着键盘广场,像一个热狗面包。

    我和教授现在就在热狗面包的热狗里,静静地看着周围。远处的鞭炮声淡去了,一切重归于静,就像胶水凝固住了时间。

    教授说:“现在实验楼不是实验楼了吧,成了教学楼了。”

    我说:“很多东西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教授吹了吹灰,坐在刻着“P”的石块上,说:“以前流传这里有灵异事件发生,有学生在这里上厕所莫名被反锁,还有人看见蓝色的光,所以我很喜欢跑到这里,到处研究所谓的‘灵异事件’。键盘广场的这些字母,我总以为有着特殊的含义,说不定是某种密码,我还把这事记在了这本小本子上。”

    过了一会,教授又说:“阿钊啊,你还记得以前我们班里那个短头发、戴眼镜、不太爱说话的女生吗?”

    我仔细想了一会,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个女生。女生安静,内敛,留着短发,戴着眼镜,放在毕业照里,要第四第五眼才能找得出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以前有一段时间,教授很喜欢拿着小本本去找她聊天,一边聊一边记着些什么。那段时间,教授写小本本写得最频繁。

    女生流行聊什么?

    短发戴眼镜的女生性格怎么样?

    怎么和文静的女生搭话?

    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遇到不会的东西,我就记下来,趁电脑课再查。

    那时我喜欢捣鼓电脑,我给电脑教室最后一排的电脑重装了系统,破掉了老师的控制,吆喝一群人一起玩CS。如果说电脑课是一个舞台,我就是台上最闪耀的明星,万众瞩目。只有一个时刻,我希望所有观众都退场,所有聚光灯都熄灭,只留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舞台上。

    那就是查那个女生相关信息的时候。

    可惜电脑不能给我所有答案。

    人永远想不起来梦是怎样开始的,我也想不起来我是怎样开始注意她。所有的画面回忆起来,已经被加上了偏黄的滤镜,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我记得,一开始她坐在窗边。有一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她的脸上,很好看。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于是,又多看了一眼,又多看了几眼。以前我有一支钢笔,笔帽末端是能反射的镜面。我不好意思老是扭头,就把笔帽贴近眼睛,透过小小的镜面窥探她。

    她写字,她抬头,她翻书,她撩了一下头发。

    她真好看。

    即使镜面很小也很粗糙,她还是很好看。

    我想和她说上话。

    我需要一个理由接近她。

    就像参加一场假面舞会,我戴上了一个面具,小心翼翼地靠近邀约对象。

    有一天活动课,我拿上那本小本子,深呼吸又深呼吸,想象着自己以最帅的姿态,坐到了她前面的位置。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阳光映出她虹膜的清澈,我仿佛能从她眼里看到星空。

    时间突然静止,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只能听见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所有的一切都变空白。

    她说:“你好,请问你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吗?”

    时间突然流入了我的世界。我说:“目的是有,但不知道够不够特殊。”

    她:“目的是什么?”

    我大义凛然:“探寻真相!”

    她一脸震惊加难以置信。

    我说:“我想采访你几个问题。”

    我说:“嗯……你……”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准备问题。

    她:“……我?”

    我:“……你……听说过键盘广场的灵异事件吗?”

    她:“没有诶。”

    又是长久的沉默。我认为我的第一次跳舞邀约已经失败了。

    这时她说:“那你可以介绍给我听吗?”

    我:“当然绝对可以。”

    于是我们一直聊着,从键盘广场的灵异事件聊到那几个奇怪的字母,又聊到了学校里形状奇怪的建筑的风水意义,还聊了其他更奇怪的问题。

    我:“其实有一个理论,人化成幽灵有可能是念念不忘,比如你男朋友跟别的女的跑了,然后你一不小心翘辫子了,然后你有可能就会变成幽灵去找你男朋友复仇。”

    她:“哈哈哈,不会吧,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专业的“记者”,天天带着小本子采访。当然,只采访那一个人。

    我每天在小本子上记着关于她的一切,什么都记,记着记着,甚至还能笑出来。

    教授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两边的教室,凑近窗户仔细地往里面看着。

    里面是一间教室,这里的确由实验楼改成了一般的教学楼。

    教授说:“你看,我记得以前刚开学的时候,那个女生坐在这边靠窗的位置。”

    我说:“你记得真清楚。”

    教授说:“那时候我坐在稍微靠前一点的地方,她在我的右后方。我记得有一次上课,她还上台唱了一首《万物生》……”

    我说:“你的记忆力不是不好吗?”

    教授说:“的确不好,但是偏偏那个女生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教授往前走,在一扇窗前停了下来:“她坐的就是这个位置。”

    教授凑近玻璃,凝视窗后面的座位,看了很久。

    我开玩笑说:“听说把手围起来,贴着玻璃说话,就能穿越时空,让过去的人听到。”

    教授看向了我,又看向了座位。

    过了一会,他说:“这次我来,就是要兑现和她的约定。”

    我和女生越聊越多,越聊越开心,但是我始终觉得,我和她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纸,尽管纸越来越薄,我和她的空气还是无法流通。

    后来有一天,来了一场很大的台风。为了安全,学校通知说,走读生可以不用来上课。那天,暴雨下了一整天,校道、走廊,到处都是积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教室里上自习的只有寥寥几个住宿生,其中有我和女生。

    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我像以往一样,拿着小本子和笔,坐到了她的前面。

    她:“又来采访吗?”

    我:“当然。猜一下今天我想问什么?”

    她:“学校体育馆的形状是不是法器的形状、操场的布局是不是为了辟邪?”

    我:“你怎么知道?”

    她:“想来想去,好像学校里的布局都讨论过了。其实我觉得你有点不太像探寻灵异事件。”

    我心里一惊:“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的目的是很纯粹的。”

    她:“我感觉你更像是看风水的。刚刚说的目的纯粹是什么意思?”

    我:“哦,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我:“我想说的是……”

    就像第一次坐下来采访她时一样,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就像包含了整片星空。

    那一刻,时间再次静止,空气停止流动,只有我的心跳声在浆糊一样的空气中顽强跳动。

    我:“嗯……”

    这一刻,我已经排练了很多次。

    我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找最帅的角度,一句一句地想说话的语气。要像吴彦祖,要有磁性,一切都要很完美。

    我想了十几种开场白,每一种都背到吐,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在她面前,我蜷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句号,藏在所有开场白里,每个字都拥挤,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记不起。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逼着自己看向别处。我看向窗外,看向板报,最后看向她面前的草稿纸。

    我隐约记得,上面写了她的大学志愿。

    “中传大,动画;哈工程,造船;苏大,景观;东华,服装。”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动摇,沸腾的水被抽走了燃烧的柴。

    我说:“这些是你的目标吗?”

    她:“对呀,距离高考也不远了,也该定一个目标了。你的目标呢?”

    我:“咳……说出来吓死你,我的目标是清华!”

    她:“为什么呀?”

    我:“我听说,清华的荷花很好看。”

    她:“哈哈,你这个理由真别致。”

    我:“谢谢你一直耐心地接受我的采访,嗯……往后我想先把灵异事件放一边,应该要专心学习了。你也是,努力考上中传大,我还能带你去清华园逛逛。”

    她:“那你也要先考上清华呀。”

    我:“轻轻松松轻轻松松。”

    我想了一下:“能和你握个手吗?”

    她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我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手。

    触感我到现在还记得,很软,有点凉。我从来没有想过女生的手可以这么软,很想再多握一会,但是我还是松开了手。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和她约定。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我要打扮成最帅的模样,对她说出排练已久的那些话。

    我非常惊讶,感叹现在年轻人的情调竟已如此高雅,赴约也要千辛万苦月黑风高地潜入学校。

    我说:“那个女生她也会来吗?”

    教授说:“我不太确定。”

    我说:“你们不是商量好的吗?”

    教授说:“万一她不想来了呢。”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一次冒险,如果她来了,其实就意味着已经成功了。

    我说:“一定会来的。我相信你。”

    教授看着我,什么也没说。随后,他离开了教室。

    他认真地跟我说:“阿钊啊,我现在准备上去赴约了。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吗?可能要很久我才会下来。”

    我说:“放心去吧。”

    教授像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慢慢地走向一边的楼梯。

    他说他要上最高的那层楼,因为以前他总是晃荡到最高那层楼,探寻所谓的灵异事件。

    顺着楼梯,教授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烟花爆竹声,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终于明白教授为什么要选在大年初三的晚上了。教授毕业之后,就去了北京工作,只有过年才有时间回来;春节假期期间,校园里也基本没有什么人;冬天没有蚊子,等得再久也不会被叮。

    时间过得很慢,楼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

    可能是高中学业太辛苦,我反而过得非常平淡,毫无波澜,按部就班地看书、背书、考试,最后按部就班地高考,考了一个也说得过去的大学,到这里整个高中阶段戛然而止。

    我记得,高考那两天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一些要去其他学校考场的人,一大早就被淋成落汤鸡,好在学校给包了车。大暴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下午,考完英语出来,天气正好放晴。

    那时候,阳光刺破乌云,形成了一道道利剑;地上积水反射着天空,就像水世界一样梦幻;整个世界被青蓝色渲染,而西方透出热烈的橙黄。我骑着电瓶车飞驰在回家的路上,刷刷溅起水花;风呼呼吹过我的耳朵,既不闷热也不冷。背负了三年的重担突然卸下来,那是我最放松的时刻,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烦恼,往后再也没有过这么放松的时刻。

    高考结束的晚上,大家聚在教室狂欢,没有表白,没有疯狂,大家只是一起唱歌,一起游戏。人群中却没有教授的身影。

    隐约间,楼梯传来了脚步声,教授下来了。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问:“她来了吗?”

    教授似乎是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又问:“结果怎么样呢?”

    教授说:“就像舞会落幕一样圆满。”

    我有点听不懂。

    后来,我们很平淡地离开了那里,很平淡地再次翻了出去,很平淡地走向了停车的地方。我接过车钥匙,拧开电瓶车,载着教授去他住的宾馆。

    后视镜里,路灯照着教授的脸,照出一脸黄,忽明忽暗,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悲伤。

    我说:“一般这种时候,不应该找个夜宵摊大醉一场吗?”

    教授说:“不了不了,明天还要赶动车回家,走亲戚,再过几天就要回北京搬砖了。”

    我只好作罢。

    教授下了车,走向宾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递给我一本破旧的小本本。他说:“小本子我以后应该用不上了,送给你留个纪念吧。”说完,他平淡地走进了宾馆。

    回到家躺在床上,我怎么也想不通。我想不通为什么教授会如此淡定,想不通女生如何进学校又如何出学校,想不通为什么教授对键盘广场这么执着。于是我爬起来翻开了教授给我的小本本。

    小本本封面已经没有了,被摸得脏兮兮的内页上写着教授的名字。以下是本子里的内容。

    英语:背unit3课后单词。(打勾)

    数学:15页第三题、第五题、第十题(抄题),练习册第七页。(打勾)

    ……

    人死了之后是不是会变成高维生物、投影在这个世界就成了幽灵?

    键盘广场的字母究竟有何意义?

    ……

    梦境记录:在一个雨后微湿的清晨,我踏上了寻找世界出口的路程。只要突破了世界出口,就可以从一场大梦中苏醒,看到现实世界。没想到世界的出口居然是女生宿舍的厕所。

    ……

    物理:练习册27页、28页、29页(不用写拓展训练)。(打勾)

    语文:小测卷一张。背诵《烛之武退秦师》。(打勾)

    ……

    电脑课要查:1、如何制作U盘启动盘。(打勾)

    2、平板电脑型号推荐。(打勾)

    3、……(划掉)

    3、……(划掉)

    3、短发戴眼镜的女生性格怎么样?

    ……

    前面脏兮兮、破破烂烂的都是以前写的东西,十分符合性学教授以前中二的性格。我直接往后翻,发现了一些新的字迹,看样子应该是不久前新写上去的。

    佛说,人有八苦。

    那天下午,我再一次梦见了那个时候。

    这次我或许应该去赴约了。

    ……

    以前我买了很多小本子,随时记下一闪而过的灵感。

    到后来,本子里的中二内容莫名其妙地减少了,内容渐渐地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和她约定。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我要打扮成最帅的模样,对她说出排练已久的那些话。

    混乱的线索突然交织,故事突然变得顺理成章。我终于知道了短发戴眼镜女生的故事,知道了为什么那时候教授总是抱着小本本去“采访”,知道了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清华的荷花,知道了为什么他对女生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但是,我还有些地方没明白。我往后翻,发现还有内容。

    后来,时间被调成二倍速。很快,神秘的高考就要来了。

    那段时间,我对清华有种莫名的执念。我天天早上跑到键盘广场背单词,大喊“Practice makes perfect”,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大喊“我可以”,临考前,我还把最贵的热狗三明治献给孔老夫子。我虔诚地做着清华梦。

    高考开始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天阴沉沉地直压过来。我看见女生融入人潮,走进了考场;而我不住地闭上眼、深呼吸。

    考完英语,天才开始放晴。走廊里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但是阳光很美。阳光贯穿考场外的走廊,很像我第一次和她对视时的阳光。

    那天晚上,大家在教室里狂欢,我悄悄溜了出来,跑到了实验楼的最高层。最高层连着校门门洞楼,门洞楼正好被整个学校中轴线穿过。站在这里,整个校园尽收眼底,也正好可以看见我们的教室。

    回忆起来,大家在教室唱歌、跳舞、做游戏,仿佛被时间稀释,都变成了慢动作。我看见那个女生坐回了靠窗的位置,没参与任何活动,一如既往的安静。

    我站在满是积水的门洞楼,看着她,突然想起了我想和她许下的约定。

    如果有机会,我很想邀请她到这边来,再采访她,然后,说出排练已久的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却没有这么做。

    我总是想到数学失常的发挥,想到以后我们的未来。我开始感觉到迷茫、自责和胆怯,复杂的思绪在我脑海里翻滚。

    那天,我站了很久很久。

    我又看向了键盘广场上的字母:ASERTHOP。

    其实那些字母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换一下顺序就是HOPE STAR,希望之星。只是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件事。

    是啊,其实有很多事都是后来才明白的。

    如果当时我能明白,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事情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也许……只可惜当时我没有明白,我只是站在积水中不住地张望。

    我是一颗失去了希望的希望之星。

    佛说,人有八苦。我这样算是求不得吗?回忆起来,我是个连“求”都不敢的懦夫,更不敢奢求“得”。这是只属于我的执念之苦,只禁锢我的执念枷锁。

    高考结束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那个女生。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总是做一个湿漉漉的梦。有时候梦见刮台风,看见她背对着我;有时候又梦见大雨后天放晴,看见她慢慢地远去。

    最近的一次,我梦见大雨过后,阳光贯穿走廊,照得积水映射出彩虹的模样。

    这次我看见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女生,从阳光中走来,眼睛里有星空。

    我很惊讶,也很开心。然后我就醒了,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外面是下午六点多热闹繁华的海淀区。我就像空荡荡的房子一样,身体成为了空壳。

    这次,我突然很想回到二中看一看,看一看键盘广场,看一看梦开始的地方。

    于是,过年前,我买了回去的票。

    她会来吗?她永远不会来。

    曾经有一个少年,为一个女生“采访”,为她排练无数次表白,为她执意想上清华,而这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与其说是赴约,不如说这是一场落幕后的舞会,只有我一个人,对着空气邀约,对着空气起舞。舞蹈完毕,对着空气鞠躬,为一段没有起点和终点的经历划上句点。

    小本本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合上小本本,眼前总能看到一幕幕画面。

    我看见教授把笔凑近眼前,用笔帽偷看女生;

    我看见他在小本本上奋笔疾书,脸上洋溢开心;

    我看见他在宿舍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调整语气;

    我看见他在门洞楼一个人站着,远处是所有人的狂欢;

    我看见他在实验楼最高层,弯着腰凑近玻璃一遍又一遍轻轻地说出排练已久的话;

    我看见他的脸被路灯映黄,忽明忽暗。

    我看见一个留着短发、戴着眼镜的女生站在阳光里,而画面却在渐渐远去。

    所有梦不知从何而起,但以你结束;所有梦醒来才能看破,但我依然不舍。

    舞会闭幕,面具掉落,我转身离开原地,从此风平浪静,再无马乱兵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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