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甚至会惧怕幸福,碰到棉花也会受伤。”
我似乎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胆小鬼,一向感觉无所畏惧,当然也不怕幸福,只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幸福这样的东西存在。
从我懂事开始,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没来由的愤怒,全天二十四小时折磨着我。起初我以为总是有人惹我生气,后来我发现这些人总使我生气的原因是他们天性中的愚昧;直到最后的最后,我才理解这种无缘无故的愤怒直接针对于生命本身和宇宙中残忍又隐藏颇深的真相。因此,就像你打开收音机,如果没有调准某个频道,总是会听到令人心烦的滋滋作响的噪音;只要人类还使用微波技术传递信息,那噪声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消除。因为在138亿年前随着大爆炸诞生的不仅仅是宇宙本身,还有一种充斥其中的如同背景一般的微波,和我的愤怒。
有的时候我使劲想感到快乐,有的时候我又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残忍的游戏。我曾经憎恨过人类对我的不理解,后来又告诉自己这些都毫无意义,我们终究还是享有一些共同点,譬如我们都觉得姑娘白花花的大腿是相当美好的事物。
我向往某些传统的制度,我觉得人类凭空捏造出一系列不知所云的规则,并且认为遵守它们能带来某种体面和尊严,仿佛可以赋予生命意义一样是一件很迷人的事情。但我痛恨这些制度带来的麻烦,讨厌它们理所应当的定义出某一些人比其它的群体更为高贵一些,尤其讨厌现在的人们摒弃了传统带来的一切美好,却保留了这种拙劣的等级划分。
连动物都知道,狮王的儿子不一定是下一任狮王,而下一任狮王只能是狮群中最强壮,最狡猾的那个。
以前我的文章中总会刻意出现一些滑稽的句子,但写出这些滑稽的句子却不是因为我本人喜欢这种戏谑的表达方式。只有好笑的东西才最容易引人读下去,而只有人读下去,他们才有可能理解我那夹杂在幽默之中的真正想表达的悲凉和孤独。
然而不仅是写文章,我发现在日常生活中为人处事我也总有这种习惯,总会刻意讨好跟我进行谈话的人类,说出一些搞笑的话,让他们开心。而这种感觉带来的后果就是让人觉得仿佛被侵犯了一般,还是那种心甘情愿把自己交出去让人凌辱,像做娼妓一样的感觉。我们一直活得像妓女一样,而她们甚至更加高尚一些。至少妓女明白自己交易的是尊严,也不拿那东西当一回事,而人类只是犯贱。
人这种动物,总是天真地以为生命是自由的,是有选择的,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终其一生都是在遵照别人的指令生活,自己还意识不到。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正摊坐在从机场往家走的出租车上,已经饿得精疲力尽。此刻如果给我一个烤得香喷喷的猪肘子,撒上点孜然,迷迭香,恐怕我会感到幸福。可是这种仅靠填饱肚子就能得到的幸福是多么脆弱,不稳定。我受于生物体本身的弱点限制,注定时常要饿肚子,但美食不是无限的。没人能保证我每次饿肚子的时候都能顺利吃到食物,如同现在堵在二环路上的我,只能在脑子里意淫大闸蟹和大长腿一类的事物。这幸福注定不能长久,却多么转瞬即逝!
凡不能永恒的事物都不存在。如果人类不能突破碳基生命这一种形式,如果人类不能帮助宇宙找到永生的方式,或者干脆跳出宇宙,人类就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所以,幸福也就不存在。
写出上面这种可怕文字的我,想必也无法好好的在人类社会里生存。我看不起人类,当他们因为某种冲突指责我的时候,我很愤怒;当他们可笑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还信以为真实的人生的时候,我很愤怒;甚至当他们无缘无故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也很愤怒。我疯狂的嫌弃着和我生物体征一样的周遭的同类,有时又近乎绝望的渴求着遇到一个和我同样堕落的灵魂。我厌恶人类,却又因为孤独在他们的聚落中不停地寻找着,就像猫一样。
我是一只独自在世上游荡的猫,所有的地方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人的躯体真的很脆弱,冷了出毛病,热了也出毛病。不吃东西会死,吃错东西也会死。一旦肉身不能正常工作,就散发出恶臭,脓液,肉瘤一类恶心的东西。这样肮脏的容器,居然孕育出了可能改变一切的伟大的意识体,整个宇宙或许都未曾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但是一旦肉身灭亡,意识就要消逝,这种设定使人类这样的生命无比脆弱,真是尘埃一样的存在。如果人类的意识体依托微波或者光子一类的载体而存在,那他们的生命将无比坚韧,同时几乎拥有无尽的寿命。可是话又说回来,谁知道宇宙中是否早已充满了这样伟大的生命体呢?
人类之所以孤独,是因为太微小了,就算拼尽全力折腾,在宇宙中也掀不起一点浪花。这样弱小的生命,是不配追求真理的,因为盲目追求比自己伟大太多的存在,最终只能招致灭亡。
说来很奇怪,在我还小的时候,身上有一种能迷倒女性的特点。从小学三年级到大学三年级,身边总是源源不断的有女人围过来。当然,因为自身孤独的特质这些围在身边的人都被一个一个赶走了,不论好的坏的,丑的美的。时至今日,已经孑然一身。可悲的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同时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对人类的厌恶,这包括了身为被厌恶的种族中的一分子的强烈自我厌恶感。
我明白自己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在同类中亲手筑起孤独的高墙,仿佛灵魂出窍似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名为幸福的东西深埋在墙基底下,痛苦又无可奈何。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在世间游荡的我能在六十亿同类中遇上同样憎恨着自己也憎恨着人类的另一个囚徒,并且在她身上找到某种慰籍,然后心安理得地随着我心里的愤怒一起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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