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骆毅
下楼来到点餐处,谢童正好排在一位正在点餐的从背后和侧面看起来都酷似方云的红衣女子身后,但他知道她不是方云,一是方云喜欢穿白裙子,很少穿红裙子;二是虽然方云也曾这般长发飘飘、肤白貌美、姿态娉婷,不过半年前的一次微信视频聊天中,他发现她的一头长发已经剪成了齐耳短发,面容也没有以前白皙俏媚了,显得憔悴了许多,略施粉黛的脸上,几处早生的遮不住的雀斑宣告并见证了女主人的操劳与疲惫。谢童记得,那日聊天中,她说她已身心俱疲,可为了她的儿子小东,就一直将就着、强撑着,苦熬着,听了她的哭诉后,情绪低落的他除了说几句“想开点”、“别难过”、“多保重”、“常联系”等不痛不痒的废话外,他几乎什么也帮她不了。他既不能也向她诉说他自己的种种不如意,然后相互安慰,相互取暖;他也不能跟雍海涛撕破脸,在电话里狠狠骂他一顿,警告他一顿;他也不能节衣缩食攒下往返深圳的机票钱,然后飞往深圳暴揍雍海涛一顿,揍完分别打给120与110,然后一个进医院,一个进派出所;他也不能劝她离婚然后嫁于他,毕竟她和雍海涛之间有雍小东这根永不断裂的纽带牵连着、捆绑着,毕竟他自己自从与高玉相识、相恋后就从未有过离开她的打算,哪怕他对她用情不专,他也从未曾想过没有她相伴的日子;他更不能 “‘恨’屋及乌”地将对雍海涛的怨气、怒气统统发泄到高玉这个无辜的替罪羊身上?所有这些他都做不了,他只能选择逃避,尽量不去触碰方云这朵枯萎空余残香之花。他有时还觉得方云就像是山巅的一片纯洁孤独的冰雪,而他并非像那光芒四射、温暖八方的太阳,因而仅凭他身上所散发的烛火般的光热并不能令她溶化,然后流入谷溪,他偶尔甚至觉得若是靠她太近极有被她身上所散发的寒气冻僵的危险。
谢童似乎暂时抛开了一切令他烦心窝火的凡尘俗事,安静却又有点儿忐忑地站在红衣女子的身后,薰衣草味道的发香与脖颈处散发出的玫瑰精油的芳香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孔,令他迷恋与陶醉,平日患有“等待急躁症”的他这次没有犯病。只一会便轮着她点单,听着她轻柔甜美、带有磁性魔力的嗓音,谢童真的希望时间老人可以走得慢一些,甚至停下它的脚步。红衣女子点好餐后便移至一旁,站在另外一位等待取餐的顾客身后,等待叫号取餐。谢童往前迈了一小步,他点了一份麦辣鸡腿堡套餐,加价将可乐换成了咖啡,外加了一对鸡翅,一个菠萝派。点完餐,谢童趁转身的一瞬间偷偷望了红衣女子一眼,他觉得红衣女子的正面并不太像方云,脸较方云的脸似乎更白皙圆润一些,额头似乎也更宽一些,许是她面无表情及彼此陌生的缘故,该女子整体给他的感觉是更绝美,更高贵典雅,也更冷艳神秘,谢童很是享受地站在冷美人的身后等待叫号取餐,突然他无意中发现她雪白的后颈脖处长了一颗绿豆粒般大小的痣,他定神细瞧,发现不是黑痣,是深红色痣,宛如浮在一片牛奶上的一颗喷洒了香水的红宝石。
“1061号,1061号”,连续两声清脆的女中音飘过,红衣女子面带微笑,向着年轻女店员轻扬了一下手中的取餐单,算是回应,然后一双玉手轻轻端起店员端过来放在取餐台上的托盘,优雅地转身挪步。目送她端盘离去的倩影,谢童因之前未听清她是堂食还是外卖,因而担心她会打包匆匆离去的他那颗有点儿忐忑的心瞬间平静踏实下来。
“1062号”,谢童学着红衣女子的样子也将手中的取餐单向着店员扬了扬,然后双手端起装满美食的托盘转过身,目光扫视了一圈,没见着女子,带着欢欣,小心翼翼地上了楼,他惊喜地发现,长发貌美女子竟然就坐在他对面的邻桌。他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喜悦,飘飘欲仙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谢童边吃边偷偷端详起红衣女子,鲜艳的过膝红裙衬托出她修长匀称的身体线条,一头棕红色微微卷曲的长发披肩,白嫩而微微红润的瓜子脸上长了一只挺直秀美的鼻子,一对明亮的眸子光彩熠熠,尽管未施粉黛,但天生丽质、气质优雅,别有知识女性所特有的教养和韵味,同样长着一张俊俏的瓜子脸,但她的明显比方云的要更圆润白皙一些,看起来也更年轻漂亮迷人一些。她一手优雅地吃着东西,一手轻翻书页,偶尔莞尔一笑,嘴角露出一对迷人的酒窝。谢童本想走过去轻轻告诉她这样对肠胃不好,可他却因怯懦、羞涩而脸红心跳,怎么都迈不开腿,张不开嘴。他真想将眼前的这一幅美景画下来,无奈他是一个十足的“画盲”;他也曾想从包中取出手机偷偷拍下来留存并发给方云,然而他终究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行动的矮子”。
谢童学着女子优雅的样子吃完,用纸巾擦手,将餐盘移至一旁,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本名家散文集放在桌面的中央。正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看书的红衣女子突然抬头望向谢童,似乎是发现了他这个并无恶意的“偷窥者”,他慌忙中捧起桌子上的书,遮住面部,佯装看书……
几分钟过后,一阵极低微的手机铃声想起,是黎明的《蓝色街灯》的旋律,谢童甚是熟悉且喜欢,女子拿起桌面上的手机侧身接听,旋律戛然而止,轻柔甜美、带有磁性和魔力的嗓音又一次钻进谢童的耳朵,只是这声音较原先的更细微了些。
这迷人、醉人的声色享受是短暂的,红衣女子一边小声说话,一边匆忙合上书籍装进坤包,小跑着轻轻下楼,若一枚红色的玫瑰花瓣随风飘去,带走了谢童内心深处对她真诚的祝福,留下了他内心隐隐的落寞情绪。
她轻轻地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这份美丽的邂逅虽若流星一颗,若烟花一朵,若晨露一滴,转瞬即逝,然却不减其美丽一分,它若一枚快乐种子,已种在了谢童的心田,在他日后苦闷烦躁的时候常常发芽、开花,花香馥郁,令他心旷神怡,回味悠长。
心怀美丽邂逅的喜悦和再次相遇的期盼,谢童开车回到已经租住了5年多的小区水韵苑。他泊好车,一边走一边从棕色公文包中取钥匙,一条身上又脏又瘦的流浪老橘猫从一排修剪整齐的冬青树的间隙处冷不丁钻出,吓了他一跳,还好,它不是他一向讨厌、生怯的老黑猫,他站在原地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它好像知道他只是瞎咋呼,根本不鸟他,竟瞥了他一眼,示威似地压低前半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慢腾腾优哉游哉地从他的身旁走过,原来它还是一只怀了孕的母猫。谢童突发奇想:如果真的有三世轮回,并且自己下辈子注定是一只猫的话,自己是愿意做一只流浪猫呢还是宠物猫呢?流浪猫尽管物质贫穷,居无定所,尽管偶尔会觉得寂寞,但见多识广,身心绝对自由,天地之间都是它的家,除了恶狗、老鼠和鱼虾,世上万物都是它的友,还会有许多貌合眼缘、志同道合、情投意合的异性伴侣,是猫界潇洒的精神贵族;而宠物猫虽然每天都衣食无忧,风雨无惧,被主人宠爱、赏玩,却是以囿于一隅,失去身心自由和独立的“猫格”为代价的,是毫无见识的井底之“猫”和猫界的高级囚徒。究竟该如何选择?这是一个难题,但选择做一只公猫以免经受生育之痛与养育之苦倒不是一个难题。
谢童取出钥匙,刷卡进了单元门。电梯停在八楼,他按了电梯下行键,电梯快速下行至一楼,箱门打开,他走进电梯,电梯的门自动关上,却一直没有动静,他定眼细瞧,原来是他根本就没按三楼按键,他苦笑着一边按下数字3键,一边暗暗自嘲起自己的又一次精神出轨与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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