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可仁
村东头那棵老槐树,在阵阵秋风中,不时地飘下几片黄色的枯叶。老槐树下,她像往日一样,拄着儿子给她买的拐杖躬身伫立,瑟瑟秋风吹得她稀疏的白发蓬乱得像枯树上的老鸹窝。
“张新,天黑了,回来吧,妈给你做菜馅饼吃……”
在矿上工作的人陆续回来了,经过老槐树下时,都主动地停下:“大娘,天黑了,外边冷,回家吧。”“哎,哎,再等等,张新就该回来了。”人们轻轻地叹口气,无奈地摇着头离去。
那年的一个夜班,张新父亲在没有按照要求支护好顶板的情况下,匆忙埋头刨腿窝,被冒落的“草帽滑”砸倒,夺走了生命。当时,张新只有8岁。从此,张新娘俩相依为命,长年的劳累,母亲病倒了。为了治病,他们东拼西借,欠下了一屁股债。
初中毕业后,张新本可以上高中继续读书,但看到家庭的实际状况,他提前回到了家乡。
张新身单力薄,不能干重体力活,村里有意照顾,让他干些轻巧活。村里的电工去乡办企业上班,村里便让张新接替。从此,张新天天满勤,经常起早贪黑为村民加工粮食。每到农忙时,他更是忙个不停,不仅要完成粮食加工等日常工作,还要负责安装电机脱粒、抽水抗旱等任务。有一段时间,他白天参加民兵训练,晚上回来维修电路、为村民加工粮食,一年下来,他挣的工分竟比成年劳力还多,得到了全村第一高分。
一晃几年过去了,艰苦的生活把张新摔打成一个响当当的硬汉子。20岁那年,张新来到父亲所在的煤矿乌山矿,成为一名矿工。
上班的第一天早上,妈妈早早起床特意为儿子贴了一锅焦黄的大饼,用咸腊肉炖了盆白菜粉丝,老妈坐在饭桌旁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下两个馅饼和一盆菜。末了,老妈又到厨房拎出给儿子准备好的饭盒,一直把儿子送到村头那棵老槐树下。
自打那天开始,张新妈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早上送儿子到槐树下,晚上在槐树下等儿子回家。树上的老鸹秋去春回,张新母亲的满头青丝变成了白发。转眼间,张新已长成一个相貌堂堂的大小伙子,又是挣工资的煤矿工人,这提亲的媒人便接踵而至,最终选定了邻村一个叫金凤的李姓姑娘成婚。没过多久,他才发现这金凤姑娘脾气不好,也不懂事,三天两头跟妈妈吵架。张新软的硬的招数都使尽了,还是改变不了媳妇的性格和脾气,为了让劳苦一生的妈妈多活几年,张新咬牙与媳妇办了离婚手续。
不久,乌山矿经过改制变成了民营企业,原来在矿上带着几辆破“解放”运煤的张三孩买下了煤矿。矿工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张新生来嘴笨不爱说话,不愿跟着掺和,心想:“反正自己是凭力气挣钱,谁当老板都一样。”他仍旧像往日那样埋头干活,月底拿钱回家交给妈妈。
可干着干着他觉得活儿越来越难干,老板张三孩整天耷拉着脸,总嫌出煤少,强迫工人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但对井下的安全设施却舍不得投入,新换的这批瓦斯报警器很不灵敏,张新他们在工作面就能闻着一股子怪味,可报警器却毫无反应。下班时,碰巧遇上老板张三孩开着新换的“宝马”进院,班长铁蛋向他汇报了井下的情况,却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开口闭口矿上没钱。大家心里清楚,钱都被他拿去盖别墅了,根本没钱投入井下。
在回家的路上,大家失去了往日谈笑的兴致,闷着头骑车往回走,张新老远又看见村头老槐树下的娘。
又一天,张新照旧带上娘为他准备好的饭盒。临出门时,娘对他说:“张新,今儿干活要加倍儿小心,娘昨晚做了个噩梦,这右眼皮也跳了半宿。”“娘,梦都是反的,您就放心吧,别多想。”张新边说边推车走出家门。
就在这天,乌山矿井下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张新和他的15名工友长眠于井下。
太阳又下山了,却没有了往日的美丽晚霞,秋风比往日阴冷了许多。
村头,老槐树下,张新娘又在等待着儿子归来,瑟瑟秋风吹得她头上稀疏的白发蓬乱得像树上的老鸹窝。
“张新,天黑了,回来吧,妈给你做菜馅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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