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这些年，城镇规划，乡下的老房子在机器的轰鸣声中逐渐被夷为平地，随处可见的碎玻璃残渣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只剩下形影相吊的电线杆顺着乡路延绵下去，偶有三五成群的麻雀饶有兴致地停在上面，高唱着改革开放的歌谣。
乡下也是几年前才修的水泥路，记得我上小学那会，还是土路。遭逢下雨，就要叫苦不迭。穿着雨靴在泥泞中跋涉，印象中路好长好长，走到学校后已经筋疲力尽，上课全然打不起精神。好在老师通情达理，少挨了不少鞭子。
那时候没有汽车，爷爷常会带我步行很远去理发，逢人就夸我聪明。和理发师聊熟后，爷孙俩一起剪头发，还能讨个优惠价。爷爷是个读书人，肚子里有学问，每次一开讲，理发店便坐满了人。理发师傅有次听了出神，差点剪坏了头发，惹出笑话。今天回去，以前需要走很久的路，现在开车只需要短短几分钟，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现在的时间和速度都很快，快到我们没了多余的精力停下来再去感受少年时光的美好，再去驻足停留欣赏乡下风光的美妙，只能坐在汽车里长吁短叹。
上一次回老家约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记忆中的老房子依旧伫立在那里，宛若瘦骨嶙峋的老者，在风雨里飘摇，已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曾以为它们在脑海里已经淡去了痕迹，但是稍一回味，便可想起几年前的事情。
一家人坐在门口，摆上几条凳子，喝着茶，晒着太阳，说说笑笑。父亲是个话唠，经常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奶奶常会说起父亲窘事，说他是个捣蛋鬼，少年时候调皮不懂事，被奶奶撵着打跑了几里地。
以为一切都在变，其实什么都没变。但凡看到这些东西，一下子就会触动自己的敏感神经。仿佛可以穿越时空的界限，再次回到过去。
桃花谢了又开，柿子青了又黄，麦穗熟了又熟。生命不息，周而复始。水泥桥还在，只是残破许多。黄瓜地还在，上面早已被杂草覆盖。学校还在，却没了童年伙伴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千，眼角噙泪。
城里的人想来乡下，因为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乡下的人想去城里，因为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所以，乡下的人走了一批有一批。还有为数不多暮年老人，抵抗着生命的颓势，守着最后一片土地。也许不过多久，他们也会无力反抗，闭上眼的那一刻，躺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才会感到心安。
大爷说，家里的房子也要快拆了。虽然是一座空房子，却有许多童年的回忆。心里滋味自然很不好受。关于爷爷和父亲，我和父亲，爷爷和我。祖孙三代交集最多的年代，也是最平淡快乐的年代。条件不好，生活很差，但大家都习惯了苦中作乐。
想起过年时，一家人围在火盆旁，磕着瓜子，烘着火。爷爷在旁边挑拨着火盆里的柴火，让火烧的更旺些，旺的一家人脸红红的。房子很小，里面却温暖四溢，暖到心底。爷爷年纪大了，电视内容已经不太能看清看懂了，图个热闹，我们笑，他也跟着我们笑，看着我们笑，笑的比我们大声。
如今，我们住上了大房子，爷爷却已不在身边，没有了火盆的光火，没了小房子的温暖，一家人很难得再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总结过去，聊聊来年的期望。那时候，未来在他们眼里很简单又很美好，小小的成绩就能让他们很满足。
感谢工业化造福百姓的同时，难免要为曾经的家园流上些眼泪。成长大概就是在失去与得到间不停选择与权衡吧。
我不知道，有一天这座老房子轰然倒下，我还能用什么来怀恋过去。
也许真的到那一天，只能去爷爷的墓头摆上几束鲜花，对着黑白照片，静默许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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