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沐阳的思绪被电话那头的追问声打断:“远寒,你第一次去自然要隆重一些。寒云的外婆喜欢吸烟,喜欢吃甜的东西……”乔沐阳边说着犹豫了,这毕竟是远寒的终身大事。远寒年轻,肯定会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爸给你准备吧,你提前一天给我打电话。”
乔沐阳挂了远寒的电话,走进了书房。这时暮色已溜进了他的房间,房子内的光线暗了下来,他打开了桌上的台灯。他的影子便映在墙上。这些年他习惯了一个人,形影相吊。
书桌上佩文的照片依然是笑着的模样,她无需知道这尘世的年月,她无需叹这尘世的悲喜。她在她的世界里笑,她看不到他眉梢眼角的悲伤。
乔沐阳的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佩文的笑脸:“佩文,缘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的儿子远寒和你的女儿寒云相互喜欢。我知道你不会反对的。”
“佩文,你会不会怪我不去看你?我都怪我自己。我只是不想看到那抔黄土,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你。”乔沐阳的眼泪再一次涌出了眼眶:“为什么?我们这一生要把咫尺过成天涯?难道是命?是运?”他质问照片上的佩文,她依然看着他微笑。
乔沐阳停止了自说自话,他望着挂在墙上的笛子出神。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成片的菜子花,蝶儿和蜜蜂绕着花儿交错着舞。
那时佩文辫着两个长辫子坐在春风里。白杨树的叶子在风中唱着歌,微风青草和远山就在她的身后。阳光穿过白杨树的枝叶在佩文的眉眼间移动着。乔沐阳坐在她对面吹着笛子,她注视着他笑。
乔沐阳知道,他们终究错过了彼此的一生,可心底的爱却执拗地不肯放手。这些年他一个人看花开花落;一个人赏月明风清,他生命里再也没有过“圆满”两个字。回忆累积在他心底愈来愈厚重,那些相拥相依的余温似乎还从胸口一丝丝溢出。他愿意冷暖自知,任红尘纷扰,孤身一人。
乔远寒大休的前一天给乔沐阳打电话:“爸,你告诉我都需要买什么东西?我和寒云一起去买。”
乔沐阳犹豫了片刻:“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既然你和寒云相互喜欢,我去更正式一些,我们算是提亲。”他挂了电话,远寒怎么会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勇气再回故地?
第二天乔沐阳坐车早早到了工厂门口,远寒握着寒云的手从厂区里走了出来。
“乔伯伯新年好。”姜寒云忙和乔沐阳打招呼。
乔沐阳的眉梢眼角依然有掩饰不住的悲伤。他注视着寒云,又觉佩文从未离开过。那不可更改的命运送给了自己一缕光么?
“寒云,给你外婆和舅舅说了吗?”乔沐阳的目光停在寒云的眼睛上,这双眼睛最像佩文。
“乔伯伯,我给我奶和三舅说了。”姜寒云的手和远寒的手指交叉相握着。
“走吧!”乔沐阳看了一眼他们紧握的手,他心底祈祷,愿自己和佩文之后,这全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乔沐阳和远寒,寒云走到林家大门口时停下了脚步。这庭院虽是旧址却变了模样,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院墙变成了砖墙。木质的大门变成了铁门,门楼上多了“耕读传家”的字样。
姜寒云推开了大门。乔沐阳一眼看到了那株老槐树,它竟然还在。他大步走进院中摸着老槐树,想起佩文逗他:“沐阳,老槐树给董永和七仙女做过媒人,我们也请它为我们做媒吧!”
林老太太听到了脚步声,拄着拐杖走出了厨房:“寒云。”
“奶,这是乔伯伯和远寒。”姜寒云握着乔远寒的手。
林老太太的目光停在寒云和乔远寒紧握的手上,这个动作那么熟悉。她的佩文也这样握着乔沐阳的手在她面前过。那时佩文跪着喊:“妈,我求你,给我退了姜家的婚事吧!我要跟沐阳在一起。”
“谁家女子脸皮这么厚!”当年老太太煽了佩文一耳光。老太太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她看着寒云便不自觉地想佩文。
“奶,这是我给你说的乔伯伯和远寒。”姜寒云看着老太太。
“哦,我娃屋里头坐。”老太太忙招呼着乔远寒:“寒云,快倒水。”
“婶,你还能认得我不?”乔沐阳走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瞅着乔沐阳,眼前这个人似曾见过?他满头白发,一脸沧桑。她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你是?”
“婶,我是乔沐阳啊。”乔沐阳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乔沐阳?”老太太看着乔沐阳:“乔沐阳,乔沐阳……”她嘴里反复地念叨着,她的眼泪从深陷的眼眶里滚落了出来。她的眼泪已然浑浊可悲伤与痛楚却能绞痛人的心:“乔沐阳,我的佩文,我的佩文不在咧,她不在咧……”
这一刻乔沐阳无需掩饰他的悲痛,这故居,这老地方尚有佩文的一缕魂?他哭,他耸动着肩膀,那些压在心底的伤痛一股脑地从眼眶里往外涌。
“奶,看你,大过年的,不哭了。”姜寒云忙扶住老太太,她像哄孩子似的给老太太擦眼泪:“奶不哭了。”
“我娃去给你妈上柱香,再去喊你三舅回来。”老太太抽泣着,她握住乔沐阳的手:“佩武说他去砖厂一下,就回来咧。”
乔沐阳跟着寒云走到了林家的堂屋,佩文的遗像和她父亲的遗像摆在一起。这张照片该是佩文三十多岁的照片,她的眉眼那么忧郁,她不快乐!
乔沐阳看着这张照片时,他的腿痛到站不直身子。他们都是被运命虐待的人,心底的爱喊着委屈,这委屈被生活一再凌虐。
乔远寒忙扶住自己父亲:“爸,你没事吧?”
乔沐阳摇了摇头,他一步一步走到佩文的遗像前:“佩文,你还能认出我来吗?能吗?我知道你能。你告诉我,我们怎生得如此薄命?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空湿絞绡透,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他的悲痛让他无法站立,乔远寒忙扶住了自己父亲。
乔沐阳倔强地推开了远寒,他看着佩文的遗像:“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他终于哭出了声:“佩文,我从来没有忘过我们的白头之约。你怎么如此狠心?”
乔远寒忙扶住了父亲,他知道父亲心底的痛。
“都是我对不起你和佩文啊!”老太太也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场痛在他们心底生了根。
乔远寒拽了一下哭着的寒云。姜寒云忙抹去了眼泪:“奶,家里来客人是高兴的事,看你……”她提醒老太太。
老太太停止了哭,她拽乔沐阳的手:“咱娘俩去说说话,寒云,叫你三舅去。”
“奶,我和寒云一起去吧!”乔远寒握着寒云的手。
林老太太在姜永明家见过乔远寒。她当时就想,寒云若能找个这样的小伙子多好。远寒的长相真好,他和寒云站在一起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她也看出来,寒云喜欢远寒:“你俩一起去。”她默认了。
“婶,我这次来就为俩娃的事情。你也看到咧,这俩人像天造地设的一样。”乔沐阳看出来老太太是同意的,但他得挑明。
“只要娃们的愿意就行。咱也不走老辈的那些程序。你跟佩文这辈子的缘分,叫娃们的给你们续上吧!”林老太太握着乔沐阳的手:“人这辈子没有早知道啊,也许是命运不能改。”
林老太太和乔沐阳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他们说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说起十年文化大革命,说起农村这些年的变化……
乔远寒和寒云走到了砖厂,砖厂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
姜寒云和乔远寒挤过人群,他们看到,林依瑶拽着翠娥的胳膊骂着:“林佩武当什么书记?他不要脸,他和这个寡妇通奸不要我妈咧。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一下被我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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