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第二十章)

作者: 花想容2021 | 来源:发表于2021-12-24 17:34 被阅读0次

计划之外

宁静的乡村

一)

临近春节的时候,仿佛冷天气也快到头了,最要紧的几天便冷得出奇,依路犹豫着春节要不要回家过年,家里和妹妹已打了好几通电话来,她都是找了各种理由往后推。

戴文却开始了没根没据,没条没理的忙碌,礼品准备了一堆,时不时催促依路带他回家。依路却更是犹豫不决,母亲那关无论怎样也终究能过,只要自己死心踏地,母亲心软,最终总会妥协,然而父亲的脾性依路是再也清楚不过,他平日里就是村里的“管得宽”,哪家的女儿“衣不蔽体”,哪家的儿子“不务正业”,他都会好好地与别人父母理论一番。她林依路如果突然带了一个大她十五六岁的“男人”回家,父亲不气疯才怪呢!此事一旦提上日程,她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才好。

戴文将车库里的汽车倒饬了出来,粉饰一番后更是焕然一新,每天下班后带着依路绕着镇子转几圈,对于见依路父母这件事他便怀揣各种憧憬和各种担忧,依路将各种情节在心里上演了一遍后,先将戴文的存在在电话里对妹妹提了提,妹妹“嗤”地一笑:“都什么年代了?自己喜欢就好了,管爸妈同不同意呢!总不致于大过年的将你们赶出家门不是?”

依路怔了怔。总是要面对的,宜早不宜迟,先斩后奏更是不行。

两个人便备了满满一后备厢年货,开了十几个钟头的车,终于跟着前车的车辙辗辗转转地驶进了村子。村民的围观与议论自然是在意料之中,但推开门后父亲的表情却着实令她打了个寒战。戴文本就不是个会讨好人的,这下只会低头恭身地听“训”,母亲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依路不听话,放着那么多的男同学不找,偏要找一个年纪这么大了,且又那么远,如果嫁了过去,想见一面又是多么难?被人欺负了也没有人撑腰,附近七大姑八大婆闻讯也凑过来一通说又一通哭,依路的心也跟着揉碎了,索性自己先大哭了一场。

折腾了大半天,一屋子人终于也慢慢平静了,父亲训了戴文半天,口干舌燥之际接过戴文恭敬递上的茶水喝了几大口后,气似乎也顺了,话说“礼多人不怪”,戴文终于在火炉旁落坐后,环视了一下屋子,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来递给依路,缓缓道:“过了年,就将这房子拆了吧?建新的。”

屋子里静了片刻。父母的脸色也慢慢暖合。这个世界,原本也就这么现实,父母虽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但如果能从此摆脱贫苦,女婿又是依路自己选的,又何必再坚持反对?

依路与戴文轮番几天攻将下来,戴文就渐渐地被视为了林家的“准女婿”。他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充满好奇,整天跟着依路的表哥表弟们抓鸟打兔子,随着父亲的渔船下河捕鱼,投其所好,慢慢地,父亲打鱼狩猎都喜欢带上他,母亲亦常常望着他的身影一边走神一边像是自我安慰,说也好吧,年纪大些的会疼人,主要是要待我们路路好就行。

山村里的日子,悠然而安谧,半个月转瞬即过,临近归期,戴文竟不想离开了,他独自绕着田野渡了一圈方回来,怅怅然又拉着依路去河边走走,叹道:“等我们老了,就回来这里养老吧?捉捉鱼、种种菜多好!”闻言,依路的心瞬时就充满了欢喜,虽然谈婚论嫁较自己之前的计划提前了许多,但又转念一想,这一切或者应是缘份与天意,又哪有事事都能在计划之内呢?

离家的前一天,亲戚朋友都被邀了来聚,父母等于是正式公开接受了戴文,酒至兴味正浓时,父亲的话就多了,一番交待下来,他们俩的婚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只待依路与戴文商量好,两人便可登记结婚。

真到了此时,便又轮到依路怅怅然,她的情绪也变得有些复杂,灯光下,母亲的白发、父亲捏着烟发抖的手指,都引发她无限惆怅,一夜难眠。第二日,离了家人一路南下,泪也淌了一路,戴文一边驾车,一边时不时默然握一握她的手,好似他的惆怅也不轻于她的,依路便想,自己对戴文终究是了解得不够,他又何曾只是个古板又严肃的人呢?不知以后自己如果更任性些,会不会他也有坏脾气?总归来路还长,慢慢相互了解与体谅也并不晚。

这样一想,她的思路便从乡情离愁间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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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回到广州,日子也持续热闹了一阵。南方的习俗较家乡而言其实更显繁琐些,幸得戴文留在内地的亲戚并不多,镇子里的旧祠堂里,小姑帮着张罗接连摆了几天酒席,工厂里的员工也先后请了几拨,荡漾在空气里的喜庆连带流言也就慢慢平伏了下来。

日子简单,也时时有些小磨擦小喜悦,虽然依路总会不经意间将摩擦与喜悦放大,但日子总归是甜的,依路愈来愈一副小鸟依人模样,为人处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幸福就会溢了出去。

春乍来时,依路接连几日接到妹妹依文的电话,电话里照旧是姐妹间的寒暄与啰嗦,起初依路并未感觉异样,可听着听着,依路就感觉妹妹不对劲,妹妹向来是假小子性格,有什么便会直说什么,这次却一连几天的啰嗦,依路便预感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夜里戴文帮她分析:“会不会是失恋了?或者丢了工作?”,依路也有这种感觉,便计划请假过去探一下,再打电话过去问她详细的地址,妹妹便找各种理由搪塞,后来实在拗不过依路,无奈妥协道:“你过来不如我过去你那吧,见面再说!“

次日依路忐忑等到依文过来,结果戴文从车站接回来的,却多了一个人,小伙子个子不高,长相普普通通,戴着眼镜,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极不合身,依路一见,心里一凛,心道真是越是担忧什么偏偏就会来什么,妹妹与他举止虽不亲昵,但不用问也知他们两人关系并不一般,只初略一眼,依路就对他毫无好感,半天下来,依路便焦灼起来,将依文拉到一旁,细问他们的关系。依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回答说是同事,顺道送她过来而已,下午他就会离开。待那人走后,依文的表情更显呆滞,脸色也较春节时显得苍白憔悴,依路约摸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太过于追问,想着好歹留她在这里多休养几天,或者她自己主动会交代清楚也未可知。

恰好戴文又有出差任务,依路下班后便变着花样给依文做好吃的,每天不是煲鸡汤就是煲排骨汤,且忌辛辣,毕竟是亲姐妹,无需多言,依文也猜到依路必然已是知晓,但她仍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谈了半年,两个人都没感觉了,就分手啦。”轻描淡写,仿佛就似小女生间的“我不同你玩了一样。”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依路指指她的肚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唉,分了分了,才发现中招了。只得跑去医院挨一刀呀!难道还自己生下来不成?姐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休息半个月就又可以回去上班了......”

依路闻言,一颗心骤然疼痛得没法呼吸——依文才刚满18岁呀,虽则在社会上“混”了两年,一副利索精明的模样,却连最基本的“两性知识”与“自我爱护”的意识都没有!

依路耐着性子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夜,依文叹道:“姐,我也知道女孩子要爱惜自己,不要轻易就托付,可我们当初也是情投意合呀,只是我运气不太好罢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只能下次找男朋友时眼睛放亮些,小心些就是了。比起我们厂子里的其他的女孩子,我算是比较谨慎的了......她们呀,打胎进医院那是常有的事......”

依路默然。

想及村子里其他儿时的姐妹们,她们大多与依文一样,由于诸多原因失去了继续求学的机会,只得十五六岁就随着打工的大军南下,她们大多呆在封闭的工厂里机械般地劳作着,接触着同样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异性,不过几年光景,懵懂少女变成了懵懂少妇,还在刚刚懂事的年岁间,就已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她们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遥眼望着周围别人的生活,似乎也并没有不同。

依路想着,旁人自然是旁人,她无力改变什么,但依文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不能任由她再继续“糟蹋”自己,她总要为她做些什么,光凭她的说教与唠叨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思来想去,她决定带她去医院,多花些钱带她再去做了妇科检查,申请了几堂“妇幼保健”的课程,还特意请了假陪着妹妹去听,几天下来,平时大大咧咧的依文变得沉默了许多,却又成了另一个极端,临别的前一天晚上,两姐妹抵足而眠,她一面用手轻抚依路的足踝,一面低喃道:“姐,我想好了,我再也不私自找男朋友了,我就一心等着媒人上我们家说亲!只要看着顺眼,条件不差就行。你找了个这么远的,我就要嫁得越近越好,免得爸妈老了没人照顾......”

依路听来,如哽在喉。白天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成就感立时就冷了下来,可是此时,她心中纵使再有一堆大道理,却也不知如何再与妹妹讲,只能想着,慢慢来吧,或者再等两年,依文长大了,她的所知所想又会不同罢。

只是这情绪,便惹得依路一度低沉,依文走了几天,依路就沉闷了几天,由依文她亦联想到自己,顿觉自己被戴文圈住得亦太早了——她记起有那么一天,同宿舍的几个女孩曾参加过邻校的一个辩论会,主题是关于婚恋观的,依路当时还与好友一起极力坚持“依附不如自强”呢,如今不过一年光景,自己也不自觉慢慢变成一大袭藤蔓了,不是?

这时她不由记起那箱束之高阁的教材来,于是整个人又像打了鸡血般将书本又翻了出来,腾出来一张书桌,重新用功开始温书。

戴文回来见她这副光景,自然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扰她,对于婚事,他也就不敢老是挂在嘴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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