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祭——致远在天堂的父亲

        2019年4月13日(农历己亥年三月初九)，是我今生每忆必痛的日子，下午三点，父亲在一家人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儿女们的哭喊没能挽留住父亲渐行渐远的灵魂，眼睁睁看着父亲淡出我人生的视野。

        往往，失去了才觉得弥足珍贵！似乎只有跪在父亲灵前，才有时间静下心来，翻开父亲与我交集的人生细细品读。

        父亲与其他亿万农民一样，极普通且平凡，如浩瀚沧海一滴水珠，无水花泛起，无骇浪惊涛。

        父亲是一性格耿直，脾气急暴，遇事爱叫真的人，正因为这种性格让村里不少人与他发生过不睦，但父亲有他自己的处世原则：天论什么事，必须讲真理！

        我上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从我记事起，父亲对他们都非常严厉，对于他们的过往，随着年代的久远已逐渐依稀，然父亲对我的特殊溺爱，至今仍记忆犹新，桩桩件件恍如昨日。

        也许是我从小乖巧可爱，也或许是我在学业期成绩骄人，父亲给予了我较其他七个弟兄所没有享受的关爱，同时在我身上寄予了莫大的期望！我们家族虽大，族员虽众，但却没有一个能涉足宦海、财可荫祖的成功人士，父亲对我无语的期盼，直到他老人家临终都未偿其所愿！

        我小时还在生产队，父亲仅靠挣工分来养活这么一大家人，肩上重担不言而喻！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举家生活的压力令他的脾气更加急暴！哥哥姐姐没少挨父亲的责打，而我却是例外。

        中学时，为了赶十六里山路到校上课，不得不鸡鸣起床，当时天还很黑，从小听惯了鬼故事的我不敢一个人走，所以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酷暑寒冬，父亲都早早起床陪我一起走，直到走进大天亮的地方才回身折返。父亲常常一个人用双轮人力车拖着几百斤的粮食赶到近十公里的粮站粜粮，换了钱供我读书！我的整个学业几乎都是在父亲乐此不疲的奔波中划上不太理想的句号。

        随着哥哥姐姐相继成年成家，父亲的压力也在逐渐舒缓，在父亲年逾半百时，我却在“父母在不远游”的名言警句中远赴广东，这一走就近30年！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当自己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当自己刚刚悟透父亲此生不易当尽孝时，父亲却没有任何逗留与等待便撒手与我永诀，岂不令我抱憾终生痛断肝肠！

        曾记得：青年时的我在一次上山砍柴时不慎把脚摔断，为了尽早治疗不留后遗症，父亲用人力双轮车载着我，吃力的佝偻着本不强壮的身体，拖着极度沉重的脚步，远赴40里以外的乡镇哀求乡村游医为我接骨！接好后又不知疲惫的拉起我重返40里归途！那可是个寒冷的冬天啊，父亲的棉衣却被汗水湿透！记得那年冬天母亲在青海西宁探亲不在家，本不善于做饭的父亲硬是学着操持家务整整侍候了我一个冬天！北方的春节异常寒冷，当时家里也没有任何采暖设备，父亲尽管被冻得满手皴裂，鼻涕也擦了一遍又一遍，但父亲包的饺子现在想来还唇齿留香！

        曾记得：我来广东的第二年身患重病，高昂的医疗费对当时一无所有的我无能为力，父亲知道后，踢破了多少家门槛说了多少好话求了多少人家忍了多少白眼伤了多少面子低三下四才将我的医疗费零星凑齐。我深知父亲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但为了我，他硬是心甘情愿低下了头！

        曾记得：前年我因心梗求医到北京，从来没离开过农村没出过远门没进过城市没乘过地铁没坐过公交的耄耋之年80岁的老父亲却急急提前赶到北京迎我，从他心疼急切的目光中透露出的慈祥不难看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父爱啊，仅一句伟大岂能诠释！

        呜呼，父亲！哀哉，父亲！

        我亲爱的父亲！您的脾气虽然不好，但却丝毫不能淡化您浓浓的父爱！您为了这个家晨出暮归一生辛苦，八个子女，十份负担，在苦尽甘来日，却魂归九重天！在缺吃少穿的艰苦岁月，您与母亲携手将八个子女成功抚养成人，功高过天，恩深逾海！

        我处事干练的父亲！您走的如此唐突果断，没给孩儿留一丝容报的回旋！今年春节回家，见您的身体依旧健壮硬朗，还三番五次念叨您日思夜想的孙子为什么没一起回来？然而，当我把您的不孝孙儿带到您面前时，您已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失去了意识而且再也没有醒来，没留下一句话，没再多看一眼……这是个多么巨大的遗憾啊！岂可仅用“终生”能够涵盖时长！

        我持家严厉的父亲！您的严厉虽然短时让儿女无法接受，但正是这种严厉的家教不但塑造了良好的家风，而且让您的儿女将正确的做人准则牢牢嵌进了骨子里。在十里八乡人的目光中，在众人一致的品评中，您的八个子女讲规矩重品德，没有任何污点，而且各自的家庭也相当稳定，孙男嫡女成群，这也许就是您老人家最值得安慰与骄傲的事情吧！

        我爱叫真讲直理的父亲！虽然您耿直的脾气得罪过不少人，但村里人家每遇大事小情无法解决时，还是忘不了经常找您参与讨论征求您的意见。您的威望自在人心，您的威信无可替代。

        我表面冷漠的父亲！您不善言辞，看似铁面无情，但与您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您情柔似水，心热如炉！每逢十里八乡谁家有事有难，无论之前关系如何，您总会不计前嫌跑去相帮！

        记得的与不记得的，深刻的与忘却的，留下的与流走的，清晰的与模糊的⋯⋯，凡被时间碾压过的所有往事，无不印证父爱如山，巍巍不可撼动！

        父爱如泉，汩汩难以尽述，蓦然醒悟，源源父爱岂能付诸于凡墨俗纸寄托哀思？

        这篇祭文几乎是我流着泪一气呵成的，字里行间浸透了涩咸，这不仅仅是对天堂父亲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祷告与倾诉，更是为自己深深的惭悔及对遗憾无法弥补的鞭策！

        人世间，只有父母真心企盼儿女过得好，心甘情愿将所有的苦难为子女背负，对子女向来无欲无求！而天下子女，能有几人深深体会老人的这份心思？子女向父母索取，始终认为天经地义，可有谁曾想过，父母万不得已在向儿女伸手时，首先他们百般顾及的竟是先看儿女的脸色！父母住儿家时，总是把自己推向佣人的角色，而却不厌其烦的把归家的孩子当成最尊贵的客人！这也许就是父母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麻烦子女与子女同栖的原因所在吧！

            2019-05-02挥泪广东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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