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园,性别女,江苏本地人,享年64岁。
学医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高考那年,家里人都希望林园去考师范,小姑娘当老师就很符合国民闺女的形象,但她毅然决然的在第一志愿填了医学院,为此有了不少的阻挠,但她的志愿很简单--学医。
十岁那年,发生了大地震,江苏地区整位于重灾区。房梁倒塌的那一瞬,她没来得及跑出去,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奔于逃命,自己却无法动弹。林园在废墟里埋了12个小时,终于在救援队到达后的第五个小时被成功救出,被送往重症病房治疗。值得庆幸的是身体并无大碍,她深知自己的命是从死神那儿抢来的。
林园从小便希望着救人,就像当初救她的命的人一样。
高考揭榜的那天,林园被江苏一所重点医学院以高分录取,便踏上了学医生涯。家里人没有预想的欢呼雀跃,毕竟拿错期望剧本的故事都是令人有些扫兴的结尾。学校离家不远,林园也很少回家,课业繁重,家里人对她也不够关心,索性不回,两得清净。
大二,林园遇见了郑离,在一次解剖课上,仅仅一眼就羁绊了终生。郑离成绩中上,但解剖利落干净,当初吸引林园的就是这点。他了解她的一切喜欢,从抹茶到气球。郑离总是在门口接她下课,揣着点心和笔记在门口翘首以盼。
“小园,这里!”林园红了脸,低头走出门,小声的抱怨,“别这样叫我。”郑离就像做错事的孩子,献宝似的掏出点心,往林园包里塞。曲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起哄似的坏笑。曲贝是林园最好的朋友,像影子一样跟着她。郑离对他就像兄弟一样。
“曲贝,你别闹,有人呢。”林园急急的喝住曲贝。
曲贝不以为然,“大二嘛,谈个恋爱,正常。哪像我,又没人追,又没人爱的。”曲贝往郑离哪儿瞟了一眼,“好不容易有个男的,结果还把我当哥们看。”曲贝怨恨的趴在林园身上往郑离翻了一个白眼。郑离尴尬一笑,林园拧着曲贝的手腕,“不然呢,把你当什么看?”曲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也就乖乖的闭了嘴。
但,一切都过去了……曲贝嫁了一个物理系学长,而林园早已……郑离抱着相册黯然神伤。
27岁,边境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瘟疫,初一那天,林园被紧急召回,而郑离因不符合标准不允许支援前线。“郑离。”林园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喊道。“怎么了?”郑离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泡好的红糖水。“你真没用。”林园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说道。“我没用,你不照样需要我。”郑离用手探了探杯壁温度递给林园,又补上一句,“去了,就记得照顾好自己。”
林园收拾东西的手狠狠地顿了顿,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对郑离说,“你也是医生,你知道去支援前线有多危险。你也知道我的头发,有可能会加大我感染的几率,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把头发剃掉。我只相信你一个人,我给了你十年,我的梦只能毁在你手里。”郑离温柔的笑了笑,算是同意。面对老是孩子气的林园,他从来都是宠着惯着,现在他的掌心宝贝也要出去救人了。他突然觉得不太适应了。
林园闭着眼坐在镜子前,随着剃发刀吱吱作响。秀发一缕缕落在地上,就像极了死气沉沉的梦想。“确定不后悔了?”郑离看着镜子中的林园,她面如死灰,颤抖着睁眼低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不后悔。我命都交出去了,几根头发等什么事?”她哭着笑了出来,“就怕--”
“怕什么?”郑离扳过她的脸,把脸擦干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揉了揉她已经没有头发的脑袋。
“就怕你不喜欢没头发的姑娘。”
“怎么会,我只喜欢你的。”郑离拉起箱子,送林园去的路上,二人相对无语。郑离目送着林园上了车,心里竟不是滋味,就像和他人分享最珍爱的宝贝。郑离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站了许久,才一步步僵硬的走回家。郑离今天才深切明白,什么是怅然若失。
在家里煎熬了两个礼拜多,前线不断传来噩耗,曲贝也参加了这次支援前线的行动,第一个被感染的正是曲贝。林园凌晨打来电话,在另一头哭的稀里哗啦,抽噎着告诉郑离她有多么害怕,快要坚持不下去了。郑离束手无策,只能在这头一个劲地无实质安慰她要坚强。
“郑离……今,今天有个患者……没,没有救回来……走了……”她抽噎的厉害,似乎全身都在颤抖,郑离一个劲恨自己没用,他只能安慰,“你们已经救回很多人了……”林园叹气道,“你也是医生,你知道不论救回多少人,都弥补不了一个死去者的遗憾。”突然电话那头人声嘈杂,林园大声说到,“有个患者呼吸衰竭了要抢救!”她的声音突然饱含着活力,这也许就是责任吧。郑离正欲开口,但传声筒只传来阵阵忙音。正郑离把电话贴在耳边一动不动,直到有眼泪流到下颌,这是林园走后一周不到两分钟的唯一一次通话。比例为9080:2。
林园走后第17天,不,应该是她回家的第一天。
郑离紧紧的拥抱着林园,心里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准备松手了,那天,笑容掺了一半的泪水。
郑离的思绪拉得很远,那个时候才27岁。
给林园的第二次剃头,是她60岁的时候了,因为宫颈癌……
那一年曲贝成了遗孀,两个家庭,两次重创。曲贝守在林园床前,念叨着一生一世的愿望,但依旧没有实现。林园和郑离尚有一女唤郑佳佳,现在是一名大学老师,事业有成。曲贝膝下一子,姓余名栏,前年早逝。
那是要做化疗的前一天,郑离,林园,曲贝,佳佳四人彻夜难眠,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自从曲贝搬来后,3室1厅的房子变得有些窄小了。第二天送林园去医院时,郑离想起了33年前,林园去抗疫的样子,只不过27岁的时候林园救人,60岁,她被救,也有可能救不回来……郑离留林园在放疗室一个人时心如刀绞,27岁他没能跟着保护她,33年后,困难依旧是她一个人面对。郑离像当初送她上车一样伫立在门前,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襟脸颊,久久不能离去。
“郑离。”“爸。”曲贝和佳佳同时开口,想劝郑离回房休息,几乎一样的,他一步步艰难地挪了回去,眼神一刻不离的盯在门口,但却无法聚焦。眼泪模糊了双眼,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懦弱,只会哭却从来没有保护好她。
“爸,等我妈出院了,就搬到我那去住吧,好照料你们。”佳佳扶着郑离坐好,建议到。郑离回头看了看,有看了看曲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佳佳啊,你妈出院了,身体不好,市中心闹,老两口受不住。你工作也忙,如果请保姆,别花这个冤枉钱,还不如我了解你妈。你曲阿姨也搬家麻烦,你妈就和她亲。”郑离盯着佳佳的制服,那是一件昭示着不能休假的衣裳。
曲贝注意到了郑离的眼神,忙摆手,“你们不用管我,去城里享清福,挺好。”佳佳勉强笑了笑,“算了,既然爸不要也不强求了,我下午还有课呢,先走了。”她在楼下招了一辆出租车,就急匆匆的走了。
曲贝静静地坐着,用点埋怨的语气,“孩子一片心意呢,多辜负人家。”郑离摇摇头,“年轻人工作忙,也不会真的对我们太上心,60岁啦,凡事也看得开了一点。也没什么所谓,挺好。”
曲贝也感慨道,“是啊,我之前支援前线被感染,我以为我会死的。没想到只在鬼门关遛了遛弯,从那之后我才明白。我真正想要什么。小栏死的那天我感觉就像世界末日,但会过的,心还痛,但好了很多。”曲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幸运的人,家庭支离破碎,但好在生活还有希望。”她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小园是我的初恋,真的黑发到白发,校服到婚纱,初恋走到最后,真的,不容易。”郑离回味起当年青春的日子。
曲贝有些心酸,更多的是羡慕,有时候突然发现最亲的人只留你一个在人世间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我爸妈活到80几岁了,我还能为他们送终……真的……挺幸福。”有时候目送一个人离开也是满足,曲贝承受了所有的委屈和难过。身边的人一个个远去,只有她一人在原地徘徊不前,套紧时间的绳索,其实是个活扣,一动就全散。
有时,心碎只是一瞬间的事。
化疗很快……林园总是喜欢把头靠在郑离怀里,就像乖顺的小猫,温顺的令人心疼。尽管60岁了,但也是长不大的孩子。郑离在林园心里,也是只坚实的依靠,可以赖着一辈子。
但是这个怀抱她没有靠的太久。本来已经开始病情好转的林园,在去年病情突然恶化。最终抢救无效……死亡。郑离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心率变成一条直线,心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郑离。”是曲贝。
“怎么了?”郑离垂下眼帘。
“懂了吗?”
沉默。
“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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