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格言意为“流言蜚语让人害怕”,出自《诗经·郑风·将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宋史·安丙传》则有“人言可畏,望阁下速辞成命,以息议者之口”的记载。
在《战国策》里,就有两个“人言可畏”的故事。
其一为“三人成虎”,又作“三人成市虎”,见于《战国策·魏策二》。魏国大夫庞葱陪同魏太子到赵国都城邯郸去做人质,临行前庞葱对魏王说:“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魏王回答说:“否。”庞葱再问:“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魏王说:“寡人疑之矣。” 庞葱又问: “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魏王脱口而出: “寡人信之矣!”庞葱接着说: “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之去魏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愿王察之。”魏王觉得有理,叫庞葱放心去就是了。但后来魏王还是因议论庞葱的人太多而对他产生了怀疑。在他回国后,就再也没让他做官。
第二个就是“曾参杀人”,见于《战国策·秦策二》。大将甘茂即将受秦武王之命去攻打韩国的宜阳,因怕远征在外会遭人诽谤,临走前给武王讲了一个故事:从前山东费城有个人和孔子的弟子曾子同名同姓,他杀了人,邻居听到后,以为是曾子杀了人,便着急地去告诉曾子的母亲。曾子的母亲听了以后说,我的孩子不会杀人,仍然安稳地织她的布。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告诉她说,你家曾参杀人了!曾母听了没吭声,仍然坐在那里织布。又过了一会儿,第三个人来说,你家曾参真的杀人了!曾母一听,不禁惊慌失措,丢下机梭翻过墙头逃走了。
讲完这个故事后甘茂说,曾子是那样的贤人,曾子母亲又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可经不住接二连三的谣言,她的信念动摇了,连她也不敢担保儿子不会杀人了。
曾子的母亲还只是受“曾参杀人”的谣言所惊,而谣言之可畏,常真到了杀人的地步。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二集》中感叹说:“阮玲玉算是比较有成绩的明星,但‘人言可畏’,到底非一口气吃下三瓶安眠药片不可。”阮玲玉即被“人言”所杀。
人言之所以如此可怕,乃在于流言既无从证实,也无法证伪。虽有“流言止于智者”一说,但流言之多产与智者之稀见,简直不成比例。面对铄金之众口,又有谁有力气和精神去一一更正呢?何况,谣言像流行病一样,似乎一经产生就有了生命,非从中国山村传到非洲丛林不可。
《谎言世界》[1]一书讲述了一个最终连骗子自己也无法中止的骗局。这就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澡盆骗局”。
1917年12月28日,尖刻的撰稿人门肯在《纽约晚邮报》上撰写了一篇题为《被遗忘的纪念日》的文章。他在文章中悲叹,“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世俗周年纪念日之一,即澡盆在美国开始使用七十五周年纪念日”在“公众毫不注意”的情况下过去了。在文章中,门肯煞有介事地编造了“第一个澡盆”如何在辛辛那提产生,谁是“第一个安设澡盆的人”,以及到1835年时谁是当时“英国唯一天天洗澡的人”和澡盆的使用与推广曾经如何引起关注和激烈的争论等细节。
在文章的结尾,门肯写道,“人们对澡盆的历史之短会感到吃惊。事实上,在历史文献中,几乎没有对澡盆的记录。不过,这篇短文将鼓励人们去作进一步的探索,从而为在1942年举行适当的仪式纪念澡盘使用一百周年打下基础”。
然而,真正的事实是,澡盆有着悠久的历史,在西方至少可以上溯到古希腊和古罗马,在中国则至少可以追溯到殷商时代。
但门肯的这篇文章迅速被广泛引用,甚至一些有声望的杂志和学术报刊也作了转载。门肯收到许多读者来信,高度评价他的文章。有人还要求知道更多的情况,更甚者,有人竟愿意提供合作。
所有这一切让门肯自己开始感到过意不去。于是,他在1926年5月23日撰文,表示收回原来的文章,并指出其他许多人如何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使用了他那篇文章。
门肯说:“我开始在其他人的文章中看到我那十分荒谬的‘事实’。一些按摩师和其他的庸医开始利用这些‘事实’来证明医生的愚蠢。这些‘事实’也被医学界作为公共卫生进步的证据。它们甚至还登在了学术杂志上。国会辩论中也间接提到了它们。它们还飘洋过海,在美国和欧洲大陆得到了严肃的讨论。最后,我还在标准参考书中看到了它们。现在,我相信,它们已被全世界当作真理而加以接受。要想怀疑它们已变得与要怀疑诺曼人入侵一样冒险。这真是罕见的事情。”
其实,这样的事历史上从不罕见。门肯这篇揭露自己的澡盆骗局的文章被将近三十家报纸尽职地刊登了,其中包括《波士顿先驱论坛报》。然而,让门肯万万意想不到的是,三周以后,这家报纸在第一版又重新刊登了他十年前写的那篇“纯粹是一派胡言”的文章,并作为正面新闻加以推荐。
法国传播学者、“谣言信息研究基金会”主席让-诺埃尔·卡普费雷在《谣言》一书中写道:许多“例子表明,‘没有火,焉有烟’这句谚语颇为荒谬。……事实上,大众对这句谚语的偏爱,构成了谣言行使花招的康庄大道。公众的思维逻辑是很明确的:对他们来说,在所有的烟雾后面,都存在一小簇真理的火星。了解了这一点,战略家们从中得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行动原则:诽谤吧,诽谤吧,总会有什么留下的。”[2]
三十六计中的“反间计”、商业竞争中的造谣中伤等不正当竞争手段的使用,无不让人寒毛倒竖,徒唤奈何。了解了这一点,作为“非战略家”的我们所能采取的“行动原则”恐怕只能是:造谣吧,造谣吧,反正我什么都不信!
有这样一则寓言:一个老翁和一个孩子用驴驮着货物上街去卖。货物卖完后,孩子骑着驴回来,老翁跟着走。路人责备孩子不懂事,怎么让老人步行?听了这样的议论,孩子和老翁便换了一个位置,由老翁骑驴,孩子走路,可路人又责怪起老人来,你于心何忍,怎么让那么小的孩子步行?老人赶忙将孩子抱到鞍上,路人又说怎么那么残忍,两个人骑一头驴,难道想把驴累死不成?于是,老翁和孩子都不骑驴,干脆牵着牲口走;可路人又笑他们怎么这么傻,竟然空着驴不骑而徒步。最后,老翁对孩子叹息道:“看来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抬着驴走了!”
可见,人言之可畏,并不全在于其有杀人的威力,在日常生活中,其在传递信息的不准确和由它所造成的信息混乱等方面带来的麻烦也不可小视。俗语说:“哪个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何况正如格言所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们对某件事物的看法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天上地下,有时真是让人无所适从,恨不得一头撞死。
周老虎,原来是纸老虎[1]〔美〕]赫尔什·古德伯格著:《谎言世界》,群众出版社1992年版。
[2]〔法〕卡普费雷著:《谣言》,郑若麟、边芹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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