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掌

图片来自网络

黝黑的皮肤，结实挺直的身板，霜染青丝却又目光坚毅，步伐稳健，这是我碰到老郭的第一印象。

老郭年纪六十有余，是我们支行的常客，每个月都会定时来取钱，有儿女按时支付的生活费，也有政府的补助。其实之前我一直也没注意他，支行每天来来往往的客户成百计，他也算是其貌不扬。不过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每次取钱签字的时候，他都是用右手手肘按住凭证，左手签字，长年累月都是长袖，右手松垮，我以为他是个左撇子。虽有好奇，但始终没有开口，毕竟窥探别人的隐私终归是不太好，稍不留意可能撕开的是别人隐藏许久的伤口。

前段时间，参战补贴发放(后面从客户了解了一下是抗越反击战争)，一日中午，我如往常办完业务，正在整理柜台物品，抬眼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柜台窗口，又是老郭。不过让我觉得纳闷的是，今天既不是他子女支付生活费的日子，也没到月底政府补助发放的日子。老郭依旧用他的左手递进来一个存折，我接过存折，

笑着说:“老郭，还没到取钱的日子哦”。

老郭顿了顿说:“我知道，不过有一份特殊的津贴到了，麻烦帮我看看”。

我将信将疑的查询了存折余额，果不其然，存折多了一笔进账。正好中午人少，便跟老郭闲聊了起来。因为经常打交道，熟络起来便变得相对容易，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我打趣的对老郭说：“现在正是发放参战补贴的日子，未必您也扛过枪打过仗？”

话未落音，我注意到老郭的脸倏地变得阴沉，表情复杂，脸部稍有颤抖。那神情仿佛别人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且绝不是美好的。看到此景，我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唐突和冒昧，便赶忙表达歉意。过了良久，老郭才仿佛从沉浸在过去记忆中回过神来，老郭也并没有因为我的冒犯而有所迁怒。他顿了顿，像是在内心在做着一番纠结，最后，老郭用左手吃力的把右手抬到柜台，解开长年累月包裹的长袖，突然间没有手掌的右手臂呈现在我面前，刹那间，我的内心惊恐不安，并不是因为害怕，而且惊恐于断掌时的痛楚是何等的撕心裂肺。相对于我的惊恐，老郭却淡然多了，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年轻时候这个手掌丢在了越南战场。

而正是这句淡然的话语，却此刻让我无地自容，他们年纪轻轻，为了边境安宁，人民安居乐业，便穿上戎装，扛起钢枪，远离故土，抛头颅，撒热血，用生命捍卫着祖国的荣誉。他们独自承受着战争给于他们心灵和身体的创伤，他们默默无闻于社会之中，掩藏起英雄的光环，还有那战争带来的最伤痛的回忆。他们是伟大的，却依旧甘愿用平凡的姿态生活着。

老郭依旧还是常年累月穿着长袖，右手紧紧包裹在长袖中，依旧步伐稳健，依旧是我们支行的常客，唯一有了改变的，便是我们隐藏心中对于革命英雄的满满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