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兵哥辩出路

两兵哥辩出路

跨年之夜，立于哨亭中，忽有辩声起，静而闻之，乃两兵哥为日后之出路而辩。

一持留队说，曰留队得所盼，离之难谋生。

一执离队念，曰离队得自由，何处不能生。

二者互不相让，争执不下。

起初只当这是再平凡不过的闲聊，但随着探讨的深入，词锋也随之更加犀利，便越听越入味，或许他们探讨的问题正是萦绕在每位兵哥心头的难题，流露出的一些观点，及谈话中折射出的价值观、视野、见闻，也是我们周围兵哥的平均水准，所以专门用心记了一下重要的几个回合。

（甲：三期士官，服役第10年；乙：上等兵）

没留意开头，所以不知道这次探讨因何而起，只能直奔关键点。

……

甲：你出去之后能干什么？

乙：出去干啥不行呀，我就非得在这干。

甲：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就去到酒店刷完端盘子吗，或者去发传单，不要把现实想的跟电视剧里的一样，出门右拐就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乙：很多工作就是从这些最底层干起来的呀，就算再不济，我也可以去做汽车销售，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不少钱，我来部队之前就干过一段时间，挺好的。

甲：像销售这种工作，都有实习期，实习期内不光工资低，老板还随时可以辞退你，什么都没保障。

乙：……

……

甲：你刚说边赚钱边玩，到地方上你们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四五千撑死了吧，就现在这消费水平，你拿着5000块钱可能不到一个礼拜就花完了，有的可能两三天就花光了。

乙：其实，在地方上生活不像休假，不用天天都要花很多钱，即便是回家赚的少了，但我可以工作和生活分开，上班就上班，下班后我是自由的，可以休息、可以玩，干什么都行。

甲：哼，自由，任何东西都是相对的，我们觉得干部轻松，啥也不用干；可干部又羡慕战士的，啥也不用操心。为什么，因为干部需要担责呀，出了事领导批的是干部。到地方上，你就又羡慕部队好了。

乙：那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用个手机还得被检查，不用外出散个心都出不去，在外面我至少可以不用这么压抑，心可以轻松些。

……

甲：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地方上有多累，巡视组、明察暗访组，各种检查特别多，一天累的跟啥一样，我有几个哥们在地方上当公务员，休假的时候一块吃饭聊天，他们说现在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点。

乙：班长，你搞错了吧，我哪有那么大面子，被你说的那些个检查组光顾，再说我出去估计也干不了公务员。

甲：你就是没在社会上碰过壁，就应该给你几百块钱，然后扔到一个是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看你能生活几天。

乙：我肯定要去赚钱呀，不然你拿再多的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甲：欠！

……

甲：如果在部队好好干，只要在一期的时候打好基础，那时候你的性格、能力素质啥的也都磨砺出来了，顺套个三期基本不成问题。一期士官复员费十几万，二期士官二十几万，干完三期士官那就是五十万了。

乙：按这个逻辑，你干完三期肯定还想套四期，复员费又多了几十万；万一要是二期干完没爬到三期，那岂不是要哭死在坑里？

甲：能套四期，那肯定套啊，三十多岁到地方上还能折腾出多大动静。

乙：每个人迟早都要出去，像你总感觉外面有多恐怖、有多恐怖，等你干完四期回到地方，你岂不是要被吓死？

几个回合下来，到最后下哨他们还是谁也没有说服谁，甲干到三期士官不容易，但至少离开部队的时候可以选择转业了，并且还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安置费，他会好好珍惜已经得到的这些，安心在部队工作，并慎重的选择离开部队的时机；乙年轻气盛，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保卫国家的义务已经尽了，自己的未来既要有工作也要有生活，更要有自由，心所向，无所惧。所以他们两个应该都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在自己认为对的时候，选择离开。

两兵哥辩出路

一个半小时内听到的这段对话，对我来说也算是受教了，作为一个已经到部队好几年的小干部，带着从家门直接进的校门，又从校门进的营门的标签，我也摸不透自己是否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全貌，或许是坐井观天，亦或更窄小，所以我没敢发言，只是静静地聆听。

然而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三期班长说的那般恐怖，还是上等兵向往的那般美好？

此时，顿觉自己想象力的匮乏，见闻太少、实践不够，一句离开部队你干什么的质问还真能把我难住，因为此时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搬砖、刷碗、端盘子……，再过两三年，我会不会也失去了锋芒，看到的尽是外面世界的艰难，从而安心守摊呢？

但我总觉得近几年外面的世界变化挺大的，至少给我这个来自部队的人一些小小的震撼。

去年休假，一位朋友带我参观了阿里巴巴西溪园区，虽然只能涉足一些公开场所，但已经足够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了，就简简单单的那个门禁系统，访客可以提前预约，然后输入身份号就能拿到一张通行卡；非公开区域更是没卡、“没脸”连电梯都进不去，假如我们单位也能引进这种系统，那得避免多少家属和哨兵无谓的争吵，节约多少人力呀。

世界真的在变，而且是突飞猛进的变，物流行业已经在用物流机器人分拣包裹了，住在酒店，给你送水、送餐的也可能是一只呆萌的小机器人了。假如离开部队，还想到的是搬砖、刷碗、端盘子，好像真的已经很LOW了。

这次限制我们想象力的不是贫穷，因为我们的工资还算小康，我认为是横亘在周围的这道围墙，同生在一片土地，部队之外为什么会被称为外面的世界？或许就是这堵有形的围墙，在大家心中倒影出了一堵无形的围墙，进而慢慢演化成了对外面世界的绝对恐惧。

今年坐火车从杭州到兰州，再到喀什，一路向西，发现窗外的繁华程度也是一路递减，到最后，发现喀什这边街道上最常见的，也就是建筑工地、饭店、商场，及各种零售店。

假如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想象力，不会被禁锢在这堵无形的墙之内，不会因地域的一路向西，而一路衰减，那该多好。

乙也可能会改变主意，然后年底选择留队，那样祖国的国防会更加稳固，但也希望乙能永远保持那颗年轻的心，永远敢去挑战、敢去闯一闯，不用为守摊犯难。

总有那么一天，你不得不面临走留问题，那时的我们会不会觉得自己缺了一门课……

今天早上带哨，旁边的两个战士又聊到了走留的问题，大概在没事的时候，都喜欢探讨这个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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