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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是从哪里来的?它经过门前时,大有不请自入的莽撞作风。风横冲向门,从各个角落肆意钻进来,我乍一打开大门,它蓄谋已久的力量顿时凝成一股绳,此时,我的面前仿佛是一头发了狂的牛。窗外的树枝在作不自觉的摇动,沙沙沙,紊乱地响。也只有那些粗如胳膊的树干能保持一些顽强的个性。
到了立夏,风中的寒意却是一点也没有衬托出“夏”的内涵,反而变本加厉了。有风的日子,温度被蒸发去一大半,揭去了皮似的,一种因为蒸发而致的疼痛四处扩散。我摊开一本书,装作沉浸其中,被文字邀请入内,看一看另一个世界里的风土人情,感受文字深处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远处,汽车的喇叭声尖锐地刺过来。风隔断了它的连贯性,一阵接着一阵,像是工人伐木时适时的卡顿。
卡顿中,来自朋友圈的“新闻”适时填充,关于立夏。一个节日,唤醒一代人乃至几代人的共同回忆,或者说,是情感。立夏,拄蛋、用大秤称人、吃“脚骨笋”、吃“软菜”,全是小时候的记忆。“立夏吃只蛋,气力多一万;立夏称称人,来年不生病;立夏吃竹笋,双腿脚骨健;立夏吃软菜,脊背像门板;立夏吃糯米,夏天不疰夏。”朗朗上口。
多年前的乡村小学,立夏称人很接地气。走廊尽头,屋檐下悬一杆老式大秤,大秤下学生们依次抓住秤冰冷的弯钩,另一头,负责称重的老师把着秤砣,左右划动,忽而对着平衡点上的数字,略一停顿,报出:“七十五斤!”排队的同学骚动一会,又恢复如初。“九十斤!”个子矮小、密度并不小的一位女同学一抓住弯钩,秤杆那头开始频频抖动,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那位女同学松了手,低着头,红晕染到了耳根。
众目睽睽之下称人的“尴尬”一过去,拄蛋时互动的乐趣就迅速占了上风。还热乎的茶叶蛋装在勾织的蛋套中,在胸前滚来滚去,还不止一个。一下课,同学间的拄蛋游戏开始了,大家心照不宣,各自握紧鸡蛋、鸭蛋、鹅蛋,只露出一个尖头,对准了,稍一用力,其中一方的蛋已然“粉身碎骨”,泄了会气,再度卷土重来……满教室的蛋味,久久不散。
这些小小的仪式感,是乡愁的一个个分支。关于笋,关于吃“软菜”……
溯源而上,我仿佛看见家乡清冽的溪水,在村口竹林过萦绕,时而隐匿,时而露出清亮的影踪。参差栽植的大樟树立在桥畔,团团围住了竹林,这片竹林出产各种“版本”的小竹笋。拨开细密的枝条,一不小心,冒着尖的笋就扎着手了。短而粗壮的,黄褐色的最讨喜,煮了吃,嫩,脆,微甜;另一种翠绿的叫“笼珠”笋,味道涩了点。种类多,父亲却可以一一叫出其名,还有叫石笋和金笋的,味道相近,我却傻傻分不清。父亲拔笋是一把好手,一个早上就能从不远的山上扛回十来公斤小竹笋。
母亲煮了不切段的“脚骨笋”,又烧了“软菜”羹,念叨几句:“吃脚骨笋脚骨健……”通常,我们的小木桌摆在院子里,对着风,对着黄昏渐次暗下去的日光,一家四口就着五六道家常菜蔬吃着、聊着,这个立夏就一点儿也不算马虎的了。
这时节,蚕豆、土豆也都陆续上市了。在农村,叫“上市”是不合适的,“出土”或许更恰当。“出土”的不是文物,是时间久远处记忆犹新的比文物更宝贵的记忆,只存在意识深处。
风,是立夏的风,却俨然挟着“立冬”的气息,漫过记忆,一次次唤醒意欲沉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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