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用文言表达好些,用白话表达非常生硬别扭,读了一点书就有这种感觉。古代白话小说,有些地方也会用文言。我看很多白话的翻译,把原文翻译后,显得很啰嗦,很不自然,完全失去原文的庄重沉重之味。我一般不看翻译,买的书多只有原文,注释版的也不想买,妨碍我连贯读全文。为何会有文言,或曰古人纸少,墨贵,惜墨如金,文言简洁。然古人亦有万言书,数万字之传。余以前以为语言变化很快,而文言基本不会有大的变动,有其恒常性,对古今的连贯性,看看先秦与清代之文言,大体不变。故清人能读先秦之书,而先秦用白话写的则很难读了。西方人对他们一千年前的书就读不了了。子曰:“言之不文,传之不远。”还有白话有各种用语,不统一,各个地方语言不同,而文言有一定系统的语言语法,能统一,使各个地方的人皆能读。文言使所言易于朗读。又语言表达,各有所适,各有所穷,言深妙之理,非俗语所可达,而只能用文言表达,以便寻思。至于琐事,则须白话。文言尽其深妙,白话尽其繁细。扬雄曰:“日月之经不千里,则不能烛六合,耀八纮;泰山之高不嶕峣,则不能浡滃云而散歊烝。是以宓牺氏之作《易》也,绵络天地,经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错其象而彖其辞,然后发天地之臧,定万物之基。《典》、《谟》之篇,《雅》、《颂》之声,不温纯深润,则不足以扬鸿烈而章缉熙。”如果易传用白话,其将如何?
今之论华夷者,有两大害,一为纯文化论也,二为纯血统论。纯文论者,重文化而轻种族,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则元魏、元、清亦中国之矣,此长夷狄之侵,实虚无民族;纯血统论者,以血统纯正为贵,父汉母汉为贵,父汉母夷,则贱矣,父夷母汉,愈贱矣,为夷狄血统者,皆排矣,如此,唐太宗亦贱矣,郑成功亦贱矣,金日氏之世为汉忠臣,李光弼之为唐功臣,梁漱溟之为君子,亦贬之排之矣,内夷外夷不审,温夷狡夷不分,而皆排之,此为极端种族主义,与德之纳粹何异哉?今之极端皇汉是也。夫华夷,亲乎同类,故非类不近;重于文化,而染夷俗者亦贬。不许夷窃夏,而以夏变夷。不许夷之窃夏,义之严不可苟也;以夏变夷,仁之大而可及也。春秋据乱升平世内华夏而外夷狄,义也;太平世则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王者无外,以中国为一人,以天下为一家,仁也。其于夷狄,温顺者施之以恩,化之以礼;狡悍者伐之以威,惩之以刑,岂皆排绝哉!为纯文化之论者,驰夷夏之防,而助夷狄之横,致患深;为纯血统论者,挑夷夏之争,而生边疆之戈,树敌多。胡可不辟哉! 以论血统,则有亲疏;而亲之沦于夷者,则亦当贬也,故杞绌于夏胤;以论文化,则有文野,而夷之近于夏者,非可同也,故中山外于中国;以论道德,则有贞邪,而夷之附于夏者,可以许也,故金日列于汉臣。 亲疏恩也,而恩有不可绝,沦于夷者救之,使归华夏;文野礼也,而礼有可化,慕义化于夏者受之,一视同仁;贞邪道也,道有高低,夷狄之贞不比中国之圣,虽为汉臣,而不可加于汉人之上。呜呼!此中多辨,偏据一义,则失矣!
内夏外夷而不乱,根本固;以夏变夷而不狭,枝叶茂。
刘知远,沙陀之夷也,而有功于中国,与陈霸先等,鲜卑寇江南,而霸先驱之,而代梁为主;契丹入中国,而知远驱之,中原无主,兆人乐推,姑许为中国之主,权也。而主血统论者以其沙陀贬之,岂不固哉?沙陀,内夷也,契丹,外夷也,沙陀之害小,契丹之害大。逐其害之大者,则为功也。且沙陀之窃据中原,自李存勖始也,石氏继之,而引契丹为助,以灭李氏代之,重贵挑之,而契丹入寇中原,以毒生民。知远无窃夏之谋,无虐夏之毒,驱强虏于塞外,安宁中国,为兆人乐推,故暂许之。然终不可与其治中国,夷不治华,天亦终不与之,而刘氏速亡,还之于郭氏,义也。
姚戈仲,羌人也,而诫诸子曰:“吾本以晋室大乱,石氏待吾厚,故欲讨其贼臣以报其德。今石氏已灭,中原无主,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便归晋,当竭尽臣节,无为不义之事。”李嗣源,沙陀也,而祷告皇天曰:“吾本胡人,因逢乱世,故为众拥戴为帝。望上天怜悯苍生,早降圣人,为万民之主。”自知夷狄之不可干中国也,五胡旋起旋灭,刘石皆赤其族,拓拔、宇文亦几灭族,夷不治华,理也,犯理者非诛于其身,则罚于后嗣。戈仲、嗣源知义知命,可不为夷狄之贤者乎!
或曰:只有科学技术才能救国,国学书法只能用于修身,如果年轻人本末倒置,以为致力于国粹就是爱国和爱民族,其实是害了国家,《资治通鉴》都背下来也打不败美国的航空母舰,这是清朝的教训,清朝读书人国学书法哪一个不比今天人强,结果呢,丧权辱国。而我们今天还大兴书法教育,铺天盖地,是错误的。年轻人,首先做理工人,闲暇读书习字修身,这才对。
余曰:君之此言可真谓颠倒本末矣!以术为本,以道为末。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在你反成了末。都去做理工,谁搞文化教育,分工都不懂吗?晚清用了西洋的先进技术也没打败西洋,亚洲最先进的北洋舰队被日本打败,失其道也。西洋先进的科技不是凭空来的,它背后有套系统的思想理论。没有其科学,何来其科技?没有其哲学,何来其科学?术要有道为之本,术才能显示发展。浅陋的功利实用主义只会关注表面的技术。
看看孟子滕文公上:
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为氓。”文公与之处。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屦、织席以为食。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仓禀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曰:“然。”“许子必织布然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许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奚为不自织?”曰:“害於耕。”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曰:“然。”“自为之与?”曰:“否。以粟易之。”
“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义也。
耕者术也,非道也,闻以道治天下,未闻以术治天下。汲汲为衣食之谋,而无礼教,则与禽兽何异?以浅夫俗子看,科技最实用,以禽兽来看,现成的食物最实用。而背后发明之道,购物之钱都是没必要的,没有科技,现成的食物实用。弃万物之道而取一方之术,弃千万之钱而取一餐之食,此其所以为愚也。禽兽之为人治,食可饵之;浅夫之为人役,术可诱之。许子何为不自织?君何为不自作手机?百工之事固可不耕且为也。然则救国之方固可以科技为乎?有务其本者,有事其末者,使天下人皆事其末,是率天下于禽兽也。故曰有治道者,有治术者,治道者治人,治术者治于人。古今不易之理也。
道术之辨,君子治其道,小人治其术。治其道,术在其中;惟治其术,而失其道矣。荀子曰:先王之道,人之隆也,比中而行之。曷谓中?曰:礼义是也。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君子之所谓贤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谓也;君子之所谓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谓也;君子之所谓辩者,非能遍辩人之所辩之谓也;君子之所谓察者,非能遍察人之所察之谓也;有所止矣。相高下,视硗肥,序五种,君子不如农人;通货财,相美恶,辩贵贱,君子不如贾人;设规矩,陈绳墨,便备用,君子不如工人;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相荐樽,以相耻怍,君子不若惠施、邓析。若夫谲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使贤不肖皆得其位,能不能皆得其官,万物得其宜,事变得其应,慎墨不得进其谈,惠施、邓析不敢窜其察,言必当理,事必当务,是然后君子之所长也。
孔子曰:“君子不器。”君子通于道,不局于一器,使局于一器,则艺人工人而已。君子之于技术,有所不能,有所不能,不害为君子,君子明于治道,农也,工也,商也,君子治之,使各安其位,各行其业。君子非多知多能,惟能通大本大源,大本一通,万末皆赅,大源一开,万水皆流,此君子所为大也!
荀子曰: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市师;工精于器,而不可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精于物者也。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于道,而以赞稽物。壹于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危之,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
工精于科技,而不可为科技之师;艺精于书法,而不可为书法之师。滞于术,游于艺也。师者,所以传道也。术也,艺也,道之所出也。大人精于道,小人精于物,精于道者治人,精于物者治于人,精于道者治天下,精于物者治一物,道精则万物莫不兼。层次有高下,则所治有广狭。此道术之辨也。
或曰:其实扯这么多。问题在于,今日的现实是什么。另一部分人重视所谓的先王之道,但是却落实不到现实中,你让他治水他也不会,你让他管工厂,也他管不了。第一部人,本身就不是本群讨论的,是本群需要对外呐喊的。第二部分人,恰恰本群的人有不少这样的。
余曰:中国科技之未及西方者,是未精于其道也!@汉服礼仪东岛主对楼上而说的,孔子也可能管不了工厂,你让大学老师去管工厂,合适吗?你让大学老师去管工厂,合适吗?各有所长,适合管工厂的管工厂,适合搞教育的搞教育。工人技术,老板管工厂,明王治国,圣贤君子教书育人,学者著书立说。奚必治水治工厂为实乎?
曰:昔日圣贤君子治一乡,乡和睦,治一国,国兴旺,辅佐天子,复归礼乐。今天就剩下著书立说的文人了。
余曰:工厂有管工厂者,你何必越樽代庖?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哲学最无用,可西方很尊重哲学,很多政治的措施,科学的发展,多是受哲学影响,为哲学推动的。西方很多哲学家不能办事,未闻西人轻之也。很多理论看起来很虚,却发明出了很多先进的器具。孔子一生未成大事,可是万世师表,为学为人可法也。马克思一生没成就什么事,可是很多共产党人的导师,理论可用也。
问:所以你学这个有什么用?儒生要行道,行道当然要先明道,但止于明道,则于世无益。
余曰:有的东西不是一定要拿来用的。只能用的东西那只是暂时的。虚实相参,偏于虚,则远于物;偏于实,则离于道。远于物,则废其用矣;离于道,则障其体矣。儒学正德利用厚生,岂偏于实用哉?王船山曰:“君子储天下之用,不求用于天下。”董子曰:“君子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义者,利之本也,本正则末茂;道者,功之源也,源明则功成。君既求实用,则何不实用之,又何喋喋与人辩?岂非空谈乎?此言针对浅薄的功利实用主义者而言,非废用也。夫用,不用于此,未必不用彼,不用于当世,未必不用于后世。然君子非以用为心,用者所以平也,天下太平,吾何用哉?其心在道,忧其道之不明,不忧其说之不用。忧不用,则孔子怨于鲁哀,孟子愤于齐宣矣。
曰:辩也可以实。不是忧用不用的问题,是为学当实。
余曰:君之所言,皆我所知也;我之言,君尚未喻也。学有虚有实,虚以为本,实以为用。但凡为务实之说者,吾知其必淫于利也。吾尝作《名实说》言之。至于道之行不行,天也;明不明,则人也。孔子之道不行于鲁,不害孔子为圣人,传之万代。孔子之道不行于鲁,不害孔子为圣人,传之万代。商鞅之道行于秦,而受刻薄之恶名,遗臭万年。吾此言针对偏于实用者而发,儒学亦讲实用,而不偏于实用。亦不要让人误会我意,弃实务虚去了。滞于实,溺于虚,皆蔽也。滞于实,则弃义而谋计其利,而廉耻丧矣;溺于虚,则绝物而孤守其心,而人事废矣。滞于实,则弃义而谋计其利,而廉耻丧矣;溺于虚,则绝物而孤守其心,而人事废矣。君子务其本而齐其末,明其虚而用其实,则人道正而万事理,岂若异端俗学之敝哉!
按裙子,古代男女皆穿裙子,后独为女子穿,长发,古代男女皆留长发,今独为女子留,丝袜,西欧古代上流男子穿,后成女性之物,何也?于此而观古今之变矣。
中西服饰文化之差异:中国传统尚宽,西方尚紧,中国以宽衣博带为美,西方以紧裤为贵。观中国上流人士,多宽衣博带,长袖飘飘,西方上流贵族则多穿紧身裤,后发明丝袜,丝袜尤贴身紧身者也。宽衣者,宽博之意也,以无虔鸷,紧衣者,其何意哉?熊十力曰:“西洋人尝有一种猛厉辟发之力,随在发见,若不可御者,与吾人性情大有不同之处,且自古已然。往岁曾见希腊人物画及吾西汉人物画像,较其气象,吾信中西人由来便异。希腊像为人踞地作势,纵身欲前,如鸷鸟之将举,其活泼泼的,富有生气,生龙活虎犹难喻之也。西汉造像若昂首天外,挺然独立,此种超然岸然之风度亦自可贵,而绝不现猛兽鸷鸟气像,此其异西人处也。”此中西民族性之差异也,而衣服亦以异哉?近世西化,西衣流行,中衣弃之若赘。乐西衣之紧身而便也,中衣宽则不便运动。然古人之作衣裳,岂好为不便哉?盖有礼乐之意,洁齐,礼之严也,宽松,乐之和也,气通于内外而不塞,行顾于前后而不肆,岂徒遮体御寒而已哉!中国之圣哲有涵容万有之气象,西人无有也。亦以中国之地大物博,自给自足,而不汲汲于食居,安居乐业,故尚宽衣;西洋多面临海洋,常有自然灾害,多国竞争,惴惴不安,而尚紧衣耶?西衣诚便,其礼也简,然其弊也至于苟;中衣或不便,其礼多繁,其弊也至于拘。折中于二者,以为新制,乃为后之圣人乎?然礼之简也,为不及,礼之繁也,为过,繁可削也,简须补也。仲尼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吾曰:西一变至于中,中一变至于道。
君臣之分所关者在一身,华夷之防所系者在天下。故夫子之于管仲,略其不死子纠之罪,而取其一匡九合之功,盖权衡于大小之间,而以天下为心也。夫以君臣之分犹不敌华夷之防,而《春秋》之志可知矣。有谓管仲之于子纠未成为君臣者,子纠于齐未成君,于仲与忽则成为君臣矣。狐突之子毛及偃从文公在秦,而曰:“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数矣。”若毛、偃为重耳之臣,而仲与忽不得为纠之臣,是以成败定君臣也,可乎?又谓桓兄纠弟,此亦强为之说。
论至于尊周室,存华夏之大功,则公子与其臣区区一身之名分小矣。虽然,其君臣之分故在也,遂谓之无罪,非也。
——顾炎武《日知录》
顾氏知春秋大义者也,而为贞士,拒仕清廷。元末士人多有不辨华夷,为垂亡之蒙元死忠,蒙古已逐去塞外,尚有随之者,甚哉其愚也!忠于夷狄,其忠也甚丑矣!孔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吾曰:忠合于义,心可尽也。忠信皆当近于义,合于义,方可许之,忠于暴君,忠于盗贼,忠于夷狄,非合义者,且与义悖者也!
华夷大义不明,民族意识的缺乏,使宋明相继亡于异族,出了那么多为虏作伥的大汉奸。洪武开国,驱夷狄而复华夏,至正也,乃攘夷大义不显,蒙元之恶不彰,贤如宋濂、刘基修《元史》,乃徇恶美夷,蒙元若无罪而亡,何姑息于夷狄而忘宋灭之耻?宋刘之辅臣且如此,而况其他乎?岂所以为训后世哉?故明复亡于满清,不知诫也!苟晓明于华夷大义,则耻臣夷狄,何乃为虏作伥,以灭华夏?晋之汉人虽有降夷,为夷出谋效力者,然未若宋明汉奸之卑劣,如刘秉忠,吴三桂之为鹰犬。王猛仕前秦,而临死劝苻坚勿伐晋,犹以晋为正朔所在,崔浩辅魏,为拓拨谋臣,然于其趁刘裕死伐宋则劝之勿伐,修《魏书》直书鲜卑拓拨入寇之恶,而受赤族之祸,其与吴三桂、洪承畴、宋濂辈相去远矣!
晋之汉人,尚有血性,基本良知未泯灭也。如冉闵被擒,犹直斥慕容俊:“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思篡逆,我中土一时英雄,何不可作帝王耶!”周唬每见苻坚,或箕倨而坐,呼为氐贼,尝值元会,仪卫甚盛,坚问曰:“晋朝元会,于此何如?”唬攘袂厉声曰:“犬羊相聚,何敢比拟天朝!”皆蔑视强虏也。
桑维翰之劝石敬瑭之称臣割地于契丹,而宋人有称其贤者,王船山斥其为万世罪人,其论曰:“谋国而贻天下之大患,斯为天下之罪人,而有差等焉。祸在一时之天下,则一时之罪人,卢杞是也;祸及一代,则一代之罪人,李林甫是也;祸及万世,则万世之罪人,自生民以来,唯桑维翰当之。刘知远决策以劝石敬瑭之反,倚河山之险,恃士马之彊,而知李从珂之浅輭无难摧拉,其计定矣;而维翰急请屈节以事契丹,敬瑭智劣胆虚,遽从其策,称臣割地,授予夺之权于夷狄,知远争之而不胜。于是而生民之肝脑,五帝三王之衣冠礼乐,驱以入于狂流。契丹弱而女直乘之,女直弱而蒙古乘之,贻祸无穷,人胥为夷,非敬瑭之始念也,维翰尸之也。
夫维翰起家文墨,为敬瑭书记,固唐教养之士人也,何雠于李氏,而必欲灭之?何德于敬瑭,而必欲戴之为天子?敬瑭而死于从珂之手,维翰自有余地以居。敬瑭之篡已成,己抑不能为知远而相因以起。其为喜祸之奸人,姑不足责;即使必欲石氏之成乎?抑可委之刘知远辈而徐收必得之功。乃力拒群言,决意以戴犬羊为君父也,吾不知其何心!终始重贵之廷,唯以曲媚契丹为一定不迁之策,使重糜天下以奉契丹,民财竭,民心解,帝昺厓山之祸,习为固然,毁夷夏之大防,为万世患,不仅重贵缧系客死穹庐而已也。论者乃以亡国之罪归景延广,不亦诬乎?
延广之不胜,特不幸耳;即其智小谋彊,可用为咎,亦仅倾臬捩鸡徼幸之宗社,非有损于尧封禹甸之中原也。义问已昭,虽败犹荣,石氏之存亡,恶足论哉?正名义于中夏者,延广也;事虽逆而名正者,安重荣也;存中国以授于宋者,刘知远也;于当日之俦辈而有取焉,则此三人可录也。自有生民以来,覆载不容之罪,维翰当之。胡文定传春秋,而亟称其功,殆为秦桧之嚆矢与!”
毁夷夏之防,导夷以乱华,是为万世之罪人,比祸国乱政的奸臣更可恶,其罪更大。船山定桑维翰为万世罪人,明春秋大义,夷夏之义至严不可违,韪哉其得春秋之法也!春秋之于染夷俗之诸侯则狄之,与夷狄盟者则贬之,而况裂夷夏之防,助虏为伥,导夷乱华者乎!定为万世罪人,覆载不容,最不可赦,如刘秉忠、范文程之佐元清以灭宋明,皆万世罪人也。(刘、范、吴、洪之佐元清以灭宋明,成亡天下之祸,比桑维翰罪更大)果皆如船山如此定罪,则为汉奸虏伥者惧矣。
佛耶皆言善,而佛之善为愚善,耶之善为伪善。伪善由于不诚,愚善由于无知。弊在远人而崇天,混一切人物善恶。
佛教使善人愚,恶人伪。
中国文化以儒家为中心,儒家以理学为中心。毁理学,即毁儒家,毁儒家,即毁中国文化。理学,即儒家义理之学,义理之学为根本。理学之名虽自宋始,而理学之实自孔子以来即有之矣。如儒家之名自汉始,岂谓汉以前无儒家乎?以实,尧舜文武周公皆儒也。尧舜文武周公以理经世,孔孟程朱以理明道。孔孟以后,惟宋明儒最能重视义理之学,绍述孔孟微言大义,通其大本大源,故以理学名,以实则理学自古而有之矣,惟程朱能光大详明之也。汉儒之泥于制度,清儒之专于训诂,虽为儒学一部,而未窥本源也。孔孟以后,能窥本源者,得大体者,周张程朱船山六子也。儒家经典,中庸、易传、大学、论语、孟子详于义理,宋明儒重之,而绍述之,发扬之。六经,易为义理之学,诗、乐文艺之学,书、春秋、礼制度之学,而易为群经之首,中国文化之本源。易之理,孔子发之,而作《易传》,此理学之始也,继之者子思、孟子,孟子以后,程朱诸儒也。孔子,始祖也,程朱,祖父也,尊始祖而毁祖父,可乎?汉唐之儒研究易经,多为象数,宋明儒之研究易经,颇明义理。
牟宗三曰:“宋明儒所讲习者特重在内圣一面。内圣一面在先秦儒家本已彰显而成定型,因而亦早已得其永恒之意义。此本属孟子所谓‘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是求之在我者也’。此求之在我者,实是儒家最内在的本质。经过宋明儒六百年之弘扬与讲习,益达完整而充其极之境……无论如何,宋明儒之弘扬内圣一面并无过,衡之内圣外王之之道之全体,谓其不足可,诟诋之反对之则不可。” 然哉斯言!宋明儒发扬内圣之学有大功,绝不能抹杀。宋明儒之弊,惟于外王不足,而性理内圣之学,岂可舍宋明诸子也?责其不足,可也,诟诋之,是不知道也,反对之,是反根本也,叶适反对之,不窥本源也,清之汉学家诟诋之,适见其陋,而滞于考据之末也。其见识境界远逊宋明儒。宋明儒之不足,吾辈当补之,而不可轻毁之。
现在所谓“时代社会进步论”混淆且颠倒了是非善恶美丑。但为徇时,而不分是非善恶美丑。随波逐流,名曰和光同尘。追逐时尚,美曰与时俱进。恢复祭祀典礼,谓之封建落后;复兴大雅,谓之不合时宜;特立独行,谓之脱离大众。如其所论,合乎俗者,方为亲民,而不计俗之厚薄美恶;同于时者,则为进步,而不计时之向上堕落。此论不辟,正道难立,礼乐难兴,风俗难正也。凡中国之经典,不可谓之古物而置之;华夏之文化,不可以进步落后而判之。夫器物则有古今进步落后,经典文化无古今进步落后。器物判先进落后,文化学术风俗当分优劣精粗美恶。盖以唯科主义,一切以先进落后判之。而文化文明非科学可以盖也。
顾炎武曰:“经学之外无理学。”顾炎武重视经学,而轻理学,讳谈性理,重视传经,而忽视传道,以王通、韩愈虽为大儒,无传经之功,则不得入祀孔庙,何其偏哉!然周子,二程皆未传经,亦不得祀孔庙耶?且道,本也,经以明道,能传道,则经在其中,而传经,未必能明道也。传道之儒高于传经之儒。顾氏盖欲矫宋明儒空谈性理之弊,而倡博文经学,然矫枉过正,启清代汉学之蔑心禁理,乃以考据反理学,诋毁程朱,轻蔑宋明,其流也至于鄙陋,其弊更甚于心学。明末三大儒,惟王船山较圆通中正,反思宋明理学而未反对理学,修正而集其大成;重视经学而未泥于注疏,扬弃而开其新面。强调经济,亦重言性理,以实矫虚而不滞于实,言性言道而不蹈于空,言性理者无罪,弊在玄虚而荡,情识而肆,顾炎武因其弊而反对言性理,岂不鲁莽灭裂,因噎废食乎?船山则不然,非若炎武以经学反性理,而以性理正性理,修正程朱,宗师横渠,批判陆王,祖述孔孟,而卓绝古今,其学大醇而小疵。顾黄与之齐名,以实则顾黄不及船山也远,非可等量齐观,三大儒,当折中于船山。
清代汉学家皆宗汉儒以反宋儒,标榜汉学经学以反宋学,理学,耻谈性理,以博文自诩;诋毁程朱,以郑许为师。理学家方东树疾之,著《汉学商兑》卫程朱以斥汉学家之陋见,有理有据,可谓不错之书。
以汉儒反宋儒,譬如以矛攻盾,导儒家以自相残杀,而酿焚坑之祸。其标榜汉学经学,亦未足以尽汉学经学,汉儒岂限注疏训诂,亦有贾董之策论。经学以经世,清之汉学家不过考据小学,在故纸堆里用功,岂足以经世耶?抹杀宋明儒明道之功又无经世之能,讥宋明理学之无用,不知其学之无用百甚于理学,当清末之变革,这些汉学家或只抱残守缺,或锐变为反孔反儒之先锋,毁坏中国文化之凶手!
东树愤叹曰:“道隐于小成,辨生于末学,惑中于狂疾,诞起于妄庸。自南宋庆元以来,朱子既没之后。复有巨子数辈,蜂起于世,奋其私智,尚其边见,逞其驳杂……务反朱子。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逮于近世,为汉学者,其蔽亦甚,其识益陋。其所挟,惟取汉儒破碎穿凿谬说,扬其波而汩其流,抵掌攘袂,明目张胆,惟以诋宋儒,攻朱子为急务。要之,不知学之有统,道之有归,聊相与逞志快意,以鹜名而已。”
其私心盖欲推倒宋儒而代之,岂真尊汉儒耶?利用汉儒以反宋儒耳!名曰卫道,实则叛道。佛老异端不辟,乃以辟异端者辟宋儒,比程朱于杨墨,谓之洪水猛兽,岂非操戈入室以相残哉!不足以比汉儒,何足以代宋儒?使汉儒见之,亦岂与宋儒相仇哉?
批判汉学家“毕世治经,无一言几于道,无一念及于用,以为经之事尽于此耳矣!其生也勤,其死也虚,其求在外,使人狂,使人昏,荡天下之心,而不得其所本……其去经也远矣!”中其弊也,熊十力以亦有清儒自负讲明经学而经学亡之论。
明儒冯少墟就有“操戈之学”之说。冯少墟先生曰:“夫学一也,有异端之学,有越俎之学,有操戈之学。何谓异端之学?佛老是也。而佛氏为甚,二氏非毁吾儒不遗余力,乃巧于非学之尤者,而讲学者多误信之,故不可不辨。何谓越俎之学,吾儒讲学,所以明道也。讲间惟当泛论道理,如孔子论明徳新民,子思论天命率性,孟子论夜气性善,皆是泛论,何尝着迹。譬如白日当天,在在皆其所临照,时雨霑足,处处皆其所润泽,非专为某人某人而照某人,某人而雨也。无论居官居乡,当讲学日,不得议及他事。论及他人,方得讲学家法。不然是以议事当讲学,以论人当讲学也,不几于越俎而失体哉?何谓操戈之学,吾儒学问当以孔子为宗,而顔曽思孟周程张朱皆诵法孔子,后学所由以津梁洙泗者也。若曰学当以孔子为宗,而周程张朱皆不足法,即此一念,去学千里矣。以周程张朱为非,以孔子为是是,孔子特不敢非耳,若孔子可非,则亦非之矣。非宋儒而宗孔子。亦非真宗孔子者也。且非宋儒而独宗孔子,是其心以孔子自任也,以孔子为宗则可,以孔子自任则不可,即此一念,去学万里矣。况此心一贯其势,不至并孔子而非毁之不已也,又何以为宗孔子耶!世之非学者方且非毁宋儒,而我又从而附和之,不几于操戈而入室哉?盖异端可驳也,而以驳异端者驳时事则为越俎,异端可辟也,而以辟异端者辟宋儒则为操戈,此尤人情之异流,学术之隠病,不可不亟辨者也。呜呼!不讲学者,无论即躬行讲学,毅然以圣道自任者多坐此病,而反令非学者借为口实,其所关系不小,异端之病,余于录中已详辨,而越俎操戈之病,则未之及也,因书此与同志共戒之。”
清代汉学家尤为操戈之大成,攻诋宋儒,朱子,无所不至,而理学衰,考据末学在清代畸形发展,愈趋鄙陋。读此,吾叹冯子虑之远矣!以辟异端者辟宋儒,譬如以攻小人者攻君子,以杀仇人者杀父兄,岂不悖哉!岂不悖哉!导儒家内部自相残杀,捣毁儒家根本,酿就五四文革反孔反儒之祸,清代汉学家之罪大矣!
操戈之学,其害且甚于异端,异端之攻儒,未触及根本也,操戈则入室,或伤及根本矣。方东树谓之“较之杨墨佛老而更陋,拟之洪水猛兽而更凶”,虽为过激之论,亦有由也。外面反儒者,诚为儒家之敌,内部被儒名而反宋儒者,亦当虑之。一为外敌,二为内贼也。
当今亦有不少标榜先秦儒以反宋儒者,反宋明理学者,谓宋儒宋明理学误国,程朱歪曲经典。打着孔子旗号压倒宋明诸贤,标着四书五经签名诋毁先儒,与清代汉学家无异也。清代汉学家借汉儒以反宋儒,借郑许以攻程朱,此则借先秦儒以反宋儒,借孔孟以攻程朱,所借名头更大,恐其害更大,不能不虑也。此类人不足以兴儒,只会让儒家内部自相残杀以至毁灭!
熊十力《读经示要》亦曰:“清儒(专指汉学家),之流毒最甚者,莫如排击高深学术一事。夫宋儒心性之学,远承孔孟……宋儒失处,不妨弹正,而绝不可一味轻薄,一盖屏斥。清儒徒以考据之业,不知天地间更有甚理道。遂乃悍然诋毁宋学,若非灭绝之不可者。夫六经广大,无所不赅,而言其根柢,必归之心性。自汉以后,此意久绝。宋学确能续此血脉。何忍轻毁?又何可轻毁?心性之学,所以明天人之故,究造化之源,彰道德之广崇,通治乱之条贯者也。此等高深学术,云何可毁?人生如果完全缺乏此等学术之涵养,则其生活无有根源,而一切向外追求之私,茫然纷然,莫知所止。人生永无合理之生活,不亦悲乎?清儒反对高深学术,而徒以考据之琐碎知识是尚,将何以维系其身心?何以充实其生活?民质不良,至清世而已极。士习于肤浅,无深远之虑;逞于侥幸,无坚卓之志;安于自私,无公正之抱;偷取浮名,无久大之业;苟图嚣动,无建树之计;轻易流转,无固执之操。苏联革命,十年而已大强。吾国自清末以来,只见腐败势力之逐层崩溃,而实难言革命。人材衰敝,乃至于斯。盖自晚明诸子之没,将三百年。而士之所学,惟是琐碎无用之考据。人皆终其身而无有玩心高明之一幾。学则卑琐,志则卑琐,人则卑琐。习于是者,且三百年。其不足以应付现代潮流而措置裕如,固其势也。严又陵曰:‘学术之敝,至于亡国。’吾于清代汉学风会,有余恫焉。此等风会,于今犹烈。国内各大学文学院,及文科研究所,本当为高深思想之发生地,而今则大都为无聊之考据用事(现在也是,究心理学者甚少),士之囿于时尚,而无独立创辟之智与勇,非三百年来汉学积习锢之者深欤?夫汉学家,大多与朝贵为缘,故思想不得开拓,而以无用取容。儒学精神,至此剥丧殆尽。而可与欧洲文艺复兴时代比拟耶?晚世学人好为影响之谈,理不求其真,事不究其实,此可戒也。凡考古之学,与夫古籍训诂名物等等之考核,在学术界中,本应有一种人为之。其有助于吾人稽古之需,功自不可没。然万不可谓此种工作,便是学术。且踣击一切高深学术,而欲率天下后世聪明材智之士,共趋于此一涂。锢生人之智慧,陷族类于衰微,三百年汉学之毒,罪浮于吕政,而至今犹不悟,岂不痛哉!”
其责汉学当矣。清代汉学家见识境界皆不高,蔑心禁理,甚为过矣!宜其修身人格风骨远逊宋儒也。今之批判理学者多,而反思清代汉学家者少,至今不悟,此文化复兴所以难也。余以为蒙灭宋,百年而驱逐蒙古光复之,满清入主,至于三百年,既满清之鸷,亦由理学之衰,汉学流行也,人多以考古今,辨真伪为能,孰以明华夷,辨义利为事?则久不光复也。
网友苏门之登谓余曰:近读欧阳修与石介书,得"自许太高,诋时太过"二语,余深以为然。细思之,此不特古人之病也,亦今人之病也,而余亦常病诸。盖自许太高,则人以为傲,诋时太过,则世以为狂,将讪笑我也,将觝拒我也。抑又思之,读君之文章,汪洋恣肆,不绝如江河,震撼若雷霆,痛快则痛快矣,然不特诋今人,亦深诋古人,触时讳,犯众怒,虽快意于一时,奈众人之切齿怒目何?我既钦服于足下之学问,虽道远不便当面奉教,然私心已奉君为师,心既有所忧,不敢不坦言于师前,万望勿罪!
余曰:人当以圣贤为志,不可以圣贤自许,一自许则自傲,而不见己非;一自许则自足,而不复进步,为人为学之大忌也,常戒之。夫诋者,毁也,毁者不实,某岂诋毁人哉?皆有依据,非凭空谩骂,无实之罪,某不受也。所为或有批评斥责之辞,辨是非也,穷理则辨是非,惧非之倒是也;别正邪也,崇道则别正邪,恐邪之干正也。君子好善恶恶,好善则崇圣贤,崇圣贤则疾奸邪。好善而不恶恶,是好善不足也,则或纵容恶人;恶恶而不好善,是逞愤怒,则或有伤和气。表彰古今圣贤英雄,因于好善也。岂好与古人为难哉?尚贤则恶不肖,斥不肖而表彰圣贤。余于古人有所不满,非诋毁也,恶其流毒后世也;于时代有所不满,非否定也,欲改变时代也。恶其流毒,而惩之以为诫;改变时代,而欲开太平之业。非为愤青,为批判而批判,不惜为矫激之论,发泄其不满,痛快一时,而不顾其流弊之害于后世。批判现实,为改造现实,非以时代无望,世人皆不足有为,皆不可为善。某虽痛时,然犹寄复兴之望,期贤圣之出,岂诋时哉?见有人谓时之堕落不可救,人皆庸恶不可为,举世无人才君子,某则辨之,以为如此多之人,岂无英才,高人或隐,众人不识也,岂可目空一切,断无贤者乎?而对于批时,怨时而及传统,亦屡辨之,不可以不满迁于古人,迁于中国传统文化也。且君子忧道之不明也,不忧己之不容也。惟恐人之不容,则有真理不敢言,其为己则善矣,其为世则谬也。则或媚世媚俗以取宠,某之所耻也。
曰:我曾看你空间里的文章,见你和人论战,虽然你辩才无碍,但人家人多,不能不为你担忧,既然你有不屈不挠的精神,我也就不在劝你了,只希望你善保尊体,须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光有学问还不够。
余曰:所为辩论,不得已也,岂好辩哉?卫道,恶其言之悖理。恶其非毁圣贤。见此道之正,不能不卫;明此理之是,不能辨;崇圣贤之德,不能不护。昔者亦有人以此言于我,吾答曰: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孟子辩杨墨执一之失,折告子仁外之蔽,斥许行同耕之伪,辨墨者为二本无分。当此异端横行,邪说歪理蔓延之时,君子安能沉默无辩?辨偏邪之理,明中正之道,君子之任也。君子于大是大非前必辩,惧大义之亡也,大义不可不严;于似是而非处必辩,虑理之乱也,至理不可不明。
当今需要如孟子,王船山这样富有雄辩的儒者。异端横行,歪理充斥,不能无君子之雄辩以距之也。杨墨盛于战国,孟子辞而辟之,孔道以明。宋儒言孟子有英气,谓英气甚害事,孟子一书多辩论,颇露锋芒,英气之所在也,英气于学道有妨,而攮斥异端,放淫辞,息邪说,须如此英气。孟子当战国异端横行之时,不得不如此,使孔子生于战国,亦不能无辩论,惟孔子辩论更全而已。所谓冲和温润圆融,于仁也,义则严厉斩截方正,不可模棱两可,不辨是非。子温而厉,亦非一味温和。而其曰:“见义不为,无勇也;非其鬼而祀之,谄也!”又曰:“君子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亦岂非斩截之言?一味温和者,乡愿也。
君子好善恶恶,其于善人善言,温煦如春风,仁道以和而亲;于恶人恶言,严厉如夏日,义道以严而敬。仁如春生,义如秋杀。仁道须广,义道须严,仁道不广,则有偏党;义道不严,则有姑息。韩愈曰:“仁义之人,其言霭如也。”于仁言之。仁义之人,其言亦凛然也,霭如而可亲,凛然不可犯。有人知仁不知义,则胥成迂缓软弱,能包容而不能分辨,则只为糊涂肤浅。
君子之仁言霭如风之和煦,君子之义言凛然日之光明,其仁言为生气,非疲软之气,义言为正气,非戾杀之气。凡仁义本于中正,必以中正用。中则有立,正则无失。
曰:我固尝言君有圣贤精神,今观之果然。孟子,圣人也,然昔亦尝为人诟病,以为迂阔,远于事情,今观之何如哉?第世人多浅见耳,只顾及耳目之前,罔恤百年以后,君陶令之后人,高洁同也,义勇则过之,吾深相钦敬,君请勉焉,善保尊体。虽千万人吾往矣,言犹在耳,昔尝闻之,惜未见,今于阁下见之,幸也。吾怯而不能,人能之,不秉公而论,又从而非议之,吾过亦大矣,愿君稍贷。君之论如汤沃雪,如火燎发,如醍醐灌顶,顿开我茅塞,脱有疑,犹将直言不讳,以就教于先生,先生勿以为不敬,诲我如今日,幸也。
余曰:不敢当,孟子论大勇,自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知言,智也,养浩然之气,勇也。此勇非匹夫之勇,非血气之勇,乃义理之勇。此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也。义理明,守之而不失,虽千万人而必往,君子之信道笃而自知明也,非师心自用,一意孤行也。义不明,则心有所惑,有所惑则不自信,而勇不足矣。仁智勇,三达德,仁以守道,智以明道,勇以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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