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投出了一篇稿子,他现在在等待。
窗子外面的风里裹挟着街角小孩子打饭的绿豆汤,非但没能解渴,还堆满了腾腾的热气,氓坐在16℃的空调下面,只觉得有些口渴,他从水管接了杯凉水,喝了一口,转身又从冰箱里取出了几块儿昨晚冻的冰,一股脑全都砸进了杯子里,他觉得凉爽下来了,他走到床边,把杯子里的水一而尽,连最底下的冰块儿也吞进了肚子里,他的牙像是两排坚固的锤子,将冰块儿敲的稀碎,他觉得有些冷了,他盖上被子蜷缩起来了。
手机亮了一下,他赶忙像大青虫一样往前挪动了几下,打开的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又被大青虫啃噬过的长茄子,蔫儿了叶一般又一次蜷缩了起来。他的手死死的按着手机,眼睛像有人去世后点起的长明灯,一刻也不敢闭上。
氓再次和点燃的长明灯挂上联系时,是在他的至交好友家了。急促的敲门声喊醒了实在睁不开双眼的氓,他顾不得自责自己让长明灯给熄灭的失职,三步并作两步的打开了那扇摇摇晃晃的单薄木门,是好友的弟弟,他们曾在一起吃过很多顿饭,他是一个货车司机,氓失望透了,他多么希望门外会是一个快递员。
氓太失望了,以至于好友弟弟说的话都被风卷走很远了他也没有从失望中回味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想要邀请好友的弟弟进屋凉快一下,却发现好友的弟弟不知何时已被这炎热的季节给蒸发掉了,氓不知道好友的弟弟说了什么,但他觉得他知不知道好像也并不重要,就像他一直没有关上的房门,他在乎的是天气太热了,他想要用他的空调给这个世界降降温。
氓的房门是被再次折返而来的好友弟弟关上的,好友的弟弟并没有任何责备,相反,他表露出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神情,氓不懂,好在,他还是觉得懂与不懂并不重要,他比较在意的是被好友弟弟揪着走出来时没来及带上手机的充电器。
氓看着好友的灵堂,属于他最好的朋友所独有的灵堂,他觉得好友的妻子对他的好友真好,因为他觉得一定是好友的妻子怕好友太热,才把这件狭小的屋子布置得如此凉爽,他清楚,这绝不是好友那个才上了小班儿的儿子能做到的,同样,他也不会以为是自己的空调真的给地球降了温,他开始纠结自己出来时有没有关空调了。
氓作为好友的至交,他被安排在了灵柩的一旁,他的面前,就是那个被他视为对好友仁至义尽的好友妻子,他本想对他投以一抹感激,可他还没来及展现出这抹感激,手机就振动了一下,他急匆匆的把头低了下去,他的表现完全符合了去世者亲属的悲态。
氓小心翼翼的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信息,长明灯在他的脸上闪烁不定,氓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睁开眯起的眼缝,百分之一的电量,刺眼的红色让他瞬间睁大了眼睛。“尊敬的用户,截止到目前为止,您的电费已欠费,请……”,再往下,氓没能看到,手机关机了。
氓知道了自己的空调没有关,他现在觉得好友的灵堂这么凉快一定是自己的空调给地球降了温,他开始觉得热了,他知道一定是自己家欠了电费空调没办法继续给地球降温了,他觉得好友的妻子对好友一点也不好了,他想起好友对他的抱怨,也想起了好友对他写出的文章的夸赞,那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的夸赞,这让他觉得他们的友谊无比伟大,可是,现在他听不到好友的夸赞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文章到底有没有被报社收录发表,突然间,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氓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氓的哭声响彻了整间灵堂,好友的妻子,儿子,弟弟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氓的好友在这经久不息的哭声里睡得十分安详,那盏不灭的长明灯却刺痛了氓之外的所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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