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家到了。
大舅是一个传奇人物,研学厨艺炒出的菜堪比珠翠膏粱,入俗学医数十载只求悬壶济世济世救人,自学理发熟能生巧练出流利梳栉功夫,这也是母亲带我来大舅家的理由:洗完澡的下一个环节就是剃头。
洗澡,是小孩子冬天最痛苦的一件事情;剪头发,是小孩子一年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情。
大舅是极其严肃的人,一年中见不到一次笑容(也可能是他笑得时候偷偷背着我),以至于我从未见过他眼角的鱼尾纹。他搬来一张估摸比我还重一公斤的椅子放在堂屋正中,喊我过来坐下,我小步快跑端正的坐在椅子边缘,双脚够不着地耷拉在半空中,身体紧张到发抖,我发誓比坐在严厉的数学老师的面前都紧张,他将围布慢慢的裹在我的身上,用沉寂许久的剃子在我脑壳周边及顶上开始作业,蚊子嗡嗡的声音好似放大百倍,在我耳边持续几近一小时。堂屋中央的火炉呼呼冒出红色的火光,烤的我脸疼,炉圈下烤着的红薯散发出丝丝香气不停止的侵袭着我的鼻孔,偌大的屋里只有剃刀的嗡嗡声,母亲坐在炉边叉开双腿夹着炉子西南边角,双手放在炉边的湿毛巾上静静的看着我,这样温馨氤氲的环境让我在午后有些精神沉醉眼神迷离渐渐打起瞌睡,直到被大舅粗实的说话声惊醒:“夏天给他剃头,那头发就像土里长出来的一样,一块一块连在一起,薅都薅不断,今天倒是挺好剪。”说完在我后脑勺“啪”打了一下,母亲听罢,便和舅舅说起之前在澡堂子的浑事,不苟言笑的大舅难得挤出一丝笑容,打趣外甥道:
“土娃越来越标致了,长大后嫁给邻家胖老四吧。”
敢怒不敢言。那么胖,才不娶她呢。
在瑟瑟发抖中剪完头发,留下母亲一人在舅舅家,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关系最好的小伙伴家里,将他拉出来伴我玩耍。两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全然不顾数九寒天的淫威,遇到不知是谁家的爸爸,对着我说“小女孩儿搂着小男孩到处跑也不知羞哒”。我……
即使我眼神迷离容颜沉溺,惊鸿照影身形堪比婉若游龙洛神女,那我土娃也是不折不扣的男儿身呢。
“我本是男儿身,又不是女娇娥”。
以后再也不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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