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肮脏的泥土之中，却被泥土洗涮的异常干净。
幼时家徒四壁，只靠村前那几亩薄田给养，打小就拖拽着镰刀和锄头随在父母身后，父母的步伐在几岁孩童的瞳子里迈的极阔，好像一步就可以跨越山川河流，丝毫不理会身后“呼哧呼哧”的小可怜虫，孩童只怕走慢了一步就会被身后的叔叔抓走弹小鸡鸡，用最大的气力边走边跑边跳奔向春夏秋的黄土地里，地面干燥的土壤在上党盆地的边缘慢慢扬起-落下、扬起-落下，孩童看见空中飘起的尘土觉得很是有趣，低头，抬脚，狠狠跺下，鞋底边缘尘土成弧形溅起然后落在妈妈从白雪皑皑捺到莺歌燕舞的布鞋里。到家后鞋子里灌满厚重的泥土，鞋帮子和脚丫的间缝中敷了半厘米的黄土层，靠近鞋帮子的那边从脚后跟到脚尖呈显渐变黄色，靠近脚丫的那边黑硬黑硬，像极了邻居家盖房子夯过又铺垫了一层水泥的地基，这样的孩子屁股上当然免不了母亲的一顿“毒打”。生于黄土地的孩童全身时刻布有黄灰尘土，头发上、嘴巴里、脖颈周、裤兜和布鞋里，夏天尚可趁家中大人午睡之际跳到河里扑腾，或是坐在晒得有些烫屁股的大铁盆里由母亲舀起一瓢水从上到下冲洗身体。而寒冷的冬季，怎样刮掉攒了两季的泥垢是一件很令大人发愁的事，因为洗澡不方便；也是一件很令毛孩子发愁的事，因为过年前是会被妈妈强行抓去镇上的女澡堂搓泥的。
对于在澡堂被拖过来按在湿漉漉的椅子上用“砂纸”狠劲里搓外搓且已萌生性别意识的我来说，母亲的这种行为无疑是残酷不仁，令我十分羞耻、懊恼和不忿的，却只能不甘摆布甩手顿足的挣扎。澡堂子里水汽朦胧烟煴，刚洗过澡穿上小内裤的孩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眼看去晶莹剔透如同娇俏小女孩般，以至于身旁那些丰乳肥臀的女人们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议论着“这小闺女儿真俊”“这孩儿几岁了？”“这小女孩儿虽然可爱可脾气倔”……什么“小女孩儿”？哼，非得让我脱了内裤晃荡晃荡小鸡鸡才知道我是男孩子吗？
洗的厌了。
“妈妈洗完没有”？
“快了快了”。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
对于农村的太太们来说五毛钱怎么也得洗够两个小时才够本儿不是？
洗完澡母亲便会骑着家中不知哪里来的的二八大杠带着我前往村中她的哥哥家。十几公里坑坑洼洼的土路，又高又重的洋车在母亲瘦弱的身躯下嘎吱嘎吱作响，年轻的母亲微微弯着腰，喘着粗气，她脚下的踏板不知何时只剩下转轴在咕噜咕噜的转动着，好像随时会散架。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坐在后座会颠下来，便让我坐在洋车的横梁上，横梁上的孩童明亮的双眸直瞪瞪望向远方，修长的睫毛偶尔忽闪暴露内心怕掉下来和即将见到不苟言笑大舅的不安，嘴巴紧紧抿着，被冻到紫乌的小手用力的抓住洋车的把手，后背使劲靠向母亲的怀抱，幼小的屁股被横梁硌的生疼，好似横竖呈“十”字状被割成了四半，全身紧绷着，这种状态延续到母亲的右脚抬起、顺时针旋转一百八十度、落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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