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听得“列那狐”之名,一直未识得其人,心生许多猜测。曾以为列那狐是一本艰涩的书的主角,拥有一种“列那狐式”的人格;或以为列那狐是复杂故事中历经千难万险获胜的一个角色。列那狐这个名字,在脑中忽隐忽现、飘飘荡荡了许多年。多年飘而不散,列那狐,该是个名角吧。
偶然瞥见《列那狐的故事》的身影:洁白、整齐而轻盈,列那狐可能是严肃形象的担心陡然消散——真实的列那狐就在那里,不厚——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活生生的狐狸
列那狐是一只狐狸,对,一只彻头彻尾的狐狸。其身份起源于十一、十二世纪的法国,游方艺人在说唱英雄史诗和骑士传奇之余,也讲说狐狸故事,诙谐风趣、市众大悦。列那狐的故事并无定本,在口耳相传以供调笑娱乐之余,不断掺入法国中世纪民间智慧。《列那狐》原本是一部长篇故事诗,法国女作家玛·阿希·季诺夫人(Mme Mad H-Giraud)后改写为散文体故事——一种继中世纪贵族文学、骑士文学之后,一种反映新兴阶层(市民阶层)意愿的平民文学。
狐之为兽,其性多疑而狡黠。但不管其如何狡诈、不仁不义,似乎都难以令人讨厌,其小聪明倒多番为人称道。上古时期的《伊索寓言》中,狐狸因够不到葡萄架上累累的葡萄,谎称葡萄是酸的。中古时期,同样有一只列那狐,秉承先祖遗风,丝毫不辱没狐狸狡黠多智的形象,引领二十七篇大大小小的故事,成为中世纪一个动物王国的主角。他耍小聪明,偷狼舅伊桑干家的羊腿,次日大摇大摆走进狼舅家,对伊桑干说“对,就该这样说——给人家偷去了,谁也没法问你要了”;碰瓷鱼贩子装死,在车上吃了一筐鲜鱼还给妻儿拖回一大串鳗鱼;一桶沸水泼下帮狼舅剥皮受洗、哄骗狼舅用尾巴在冰湖上垂钓;勇闯城堡抓鸡,靠装作第十张狐狸皮逃过领主追捕。甚至假传圣旨,欺凌弱小,为生存为斗争。面对强者和强权,如狮王诺博尔和狗熊勃朗,耍奸弄滑、虚与委蛇,利用他人的欲望和虚荣以求一逞。用计让狮王使臣狗熊和猫头破血流、落荒而逃后,他对侄儿山獾说:“咱们活在这世上,免不了你争我夺,你不能以力气称雄,就得凭计谋取胜,反正得强过人家,你说是吗?”,何尝不是呢?
喜欢列那狐,还是憎恶列那狐?真的很难说。即使他一把掐下兔子朗伯的头,将其装入麻袋假托是珠宝让祭司绵羊裴羚带回去;即使他跟狮王要狗熊勃朗背上的毛做褡裢、要了狼舅和狼舅母的爪子做皮靴子,都很难说他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甚至,对比其他的狐狸形象的刻画,列那狐让人觉得有血有肉的多。再看列那狐与他家人相处的时光,俨然是个慈父贤夫形象。为了让家人不挨饿,东奔西跑、四处坑蒙拐骗获取精细食物。列那狐最耀眼的形象也在他最困厄的时候:面对王廷诸臣群谏狮王,责其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万死难辞其咎,提前存好数月的粮食,安抚妻子安心度日,然后暗装镇定地与使臣山獾朝拜狮王、与众人斡旋试图脱罪。狮王率领群臣御驾亲征漠北滩(列那狐家)时,他照旧安然度日、吃喝睡觉,跟孩子玩玩,教他们各种诀窍。逃离在外、禁不住对家的想念偷偷摸回家门时,先麻利地将凌乱不堪的家收拾妥帖,然后看着家里不多的存粮开始奔波谋食。
这只狐狸还乐观,当他看见附近一个农户近来家业蒸蒸日上,牛羊满圈,鸡鸭成群,而且喂养的很好时。他啧啧称赞,豪迈一挥手——只要这乡巴佬善于照料自己的鸡窝鸭棚,列那狐一家便可长期吃食不愁。这是将人类的庄园纳入他的私库。
列那狐,这只活生生的狐狸。不仅仅是狡黠,其狠其恶、其善其和在此也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现实中有这样的人,必然是不喜,高度拟人化的动物世界与人究竟有什么不同?也许是食物链的存在,狐狸所作为,总体还是依照食物链的次序。如若像《疯狂动物城》一样赋予所有动物平等的人格,抹除动物世界食物链法则,列那狐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狐狼之争
列那狐和伊桑干之间的纠葛,最早见于十二世纪初,诗人圣克卢根据民间传说,写的一篇动物故事。因其情节有趣,仿作竞起,成为列那狐故事的发轫。至于十三世纪末,累计出现二十七故事,俨然已备整体。
《列那狐的故事》前十三章,以狐狸的小聪明为主,可以看做独立的故事,也可以视为后面十四章动物王国各动物针对狐狸的讨伐以及狐狸与动物们狡辩、智斗的铺垫。前半部,主要写狐狸故事和狐狼之争,每个故事自成个体,彼此之间没有强烈的连续性。如狐狸假传狮王诏令,言森林动物即日起杜绝相互杀害,以和平为主,来哄骗山雀大嫂、公鸡叫天晓等;森林里倒地装死,诱捕爱管闲事的乌鸦黑尔蒙;赞美虚荣的乌鸦吉失灵,鸦口夺奶酪……这一部分戏谑成分较多,无论列那狐是侥胜,还是吃瘪(面对山雀大嫂、猫伯伯等),其戏剧性都粲然可感。
[列那狐与山雀]
列那狐一边假传和平诏令——邦内禁止一切仇杀,一边巧言令色:
“早上好哇,山雀大嫂,”狐狸搭讪道,“一早看到你,真叫人高兴。你飞下来,我求求你,来亲亲我。”
山雀大嫂是个明白的,狐狸几番甜言蜜语都被她识破了,却不点明。让狐狸闭上眼,捡了一根嫩枝轻触他的触须,而后又声东击西让他扑了个空。几番戏弄下来,竟遇到猎人带着猎犬来了。
狐狸感觉眼看要大难临头了,觉得不宜再等,还是走为上计,恰恰此时山雀用话来拉他:
“列那狐,你讲得有些道理,我算信服了。你等一下,我就飞下来亲你。”
“唷,你干嘛逃呢?好些人拍马舞刀,来干什么?你刚才说的和平协定,难道已经撕毁了吗?”
“山雀大嫂,”狐狸一边逃一边说,“那些打猎的消息不灵,肯定还不得而知。追来的狗又太年轻,长辈们握手言和的事情,还来不及告诉他们呢。”
“嗳,列那狐,凭咱们多年知交,别这么匆匆忙忙走呀。这次,我要来亲亲你。”
“对不起,没功夫多耽搁了。”这滑头家伙言不由衷地说道。他一蹿,跑出好远去……
斗智时列那狐狡黠的神态、山雀的精明,山雀仗猎狗之势扬眉吐气的得意、狐狸落荒而逃时不忘狡辩的形态,为故事增添了许多戏谑。列那狐和山雀之间的互动,偏离动物世界的真相,平添几分寓言、童话的意趣。
御前会议
后半部社会内容陡增,场面陡然宏大起来。写狐狸廷审和御驾亲征,以及狐狸与诸位使臣(狗熊勃朗、猫蒙贵、兔子朗伯、羚羊麋羚、狼舅伊桑干)、道貌岸然作威作福贪婪懦弱的狮王、自持优雅虚荣爱财的狮后斡旋斗智。廷审(御前会议)的场面极其浩大。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狮王诺博尔和狮后菲亚尔相并临朝。宝座旁有武将伊桑干、重臣狗熊勃朗、祭司绵羊裴羚等。两旁列班的还有麋鹿毕希迈、山獾格灵贝、刺猬艾比萘、野兔窟挖儿、公鸡叫天晓及母鸡娉特、黄狗寇多哇、山雀等平民。国王历来从谏如流,天下仁治久安。近来偏出了列那狐这个混头,惹是生非,搅扰得上下哀怨。狮王勒令使臣狗熊、猫蒙贵前去传召案犯。而狐狸公然抗旨不尊,以熊性嗜蜜、猫喜捕鼠,而熊、猫皆不能抵抗诱惑,设计使其狼狈而归。包括后面列那狐借为狮王治病玩弄狮王重臣(要求用狼的皮、猫的皮、绵羊的双角、野猪的獠牙入药),都体现列那狐对狮王也只有表面的恭敬,暗地里他自持聪明,不忘玩弄手段。以致罪上加罪,最后判处绞刑。列那狐忽又说尚有宝藏未交待,狮王觉得兹事体大,便告诉罪犯——原先的判决,并非铁案,可以改变。廷审一案,意含嘲讽:权臣谋私,君王残暴,滥用职权。君王惑于狐狸的巨额宝藏,放狐归山,派绵羊和小白兔做押(狐狸、绵羊和兔子,武力值和脑力值都是狐狸占上风啊)。君王此次鸡飞蛋打,想下狠令绞杀狐狸,又贪恋狐狸财富,整出了声势浩大的御驾亲征。最后狐狸以前往罗马朝圣来获取救赎获释(也跟狮王军需不足,狐狸的家易守难攻有关)。又受洗做修士能有好的供奉,做坏事受追捕逃到修道院可以避难,犯了杀身之罪远行朝圣就能够得到赎免,则明显将矛头指向中世纪的教士与教会。
真实的动物世界,从来没有审判与主宰。这里所写的动物世界,实际上是在按人间社会的模型刻画。同样偏离了动物世界的真相,却因为模拟人类世界,而讽刺锋芒毕露。在后半部分,动物慢慢脱离动物性,越来越像社会人。
记:《列那狐的故事》当童话读即可,“法国著名童话”......但还是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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