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破了个洞，你有办法补吗？”
如果被人问这样的问题，你会作何感想？
有病吧！这是走在路上，被拦住的我的第一反应。所以，不耐烦的我抬眼就想对着提问者吼上一吼：有病吃药啊！三医院空着呢！
可我突然失了声，因为看清了提问者，我想呛出口的话顿时消散了。
2、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水手服的套装应该闪耀着“代表月亮消灭你”的青春无敌光芒。
可是，耷拉的双马尾、失焦的大眼睛、还有不时搅动的双手，都在表达着她的无助与迷茫。
她背着双肩包，肩带上有个印着“XX中学”的可爱小挂饰，不难猜出她还是个学生，应该高三了吧。
心破了个洞？是心律失了常，还是室间有了颤？我如是想着，对这花儿一样年纪的小姑娘，霎时起了怜悯之心。
所以，我斟酌着言辞，自以为是地安慰她：“心脏病吗？哪种？不过不论哪种，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连人工心脏都有的，你正年轻，别太担心，很快就会恢复的。”
本以为来自我这个陌生人的安慰与鼓励，会让她感觉一丝人间温暖，我似乎也在期待着她对我说声“谢谢”。
可她却拼命拒绝，或者用崩溃更合适一些：“我心脏没病，没病，没病！”
一连三个“没病”，一声强过一声，像被困的小兽，用力撕扯着牢笼，却因力量不够，全是徒劳。
顿时，我惊愣，一个病症的名字以超大字体显示在脑海。
最后一个“没病”出口，面前的姑娘脱了力似的，躬着身向后退了几步。
没有看路的她，或者说不再看路的她，撞到了一个路人。路人随口的一声“神经病”响在她耳边，却半点没引起她的反驳。
3、
她木然地站起，全身上下被厚厚的悲伤包裹，失了灵魂般，拖着脚步，慢慢向前而去。
如果说刚才她的眼睛只是失焦，那么，此刻，那双眼像极了黑洞，无一丝光亮蕴含其中。
“哪家的娃，脑壳有问题样！”
“这个样子，妈老汉白生了！”
“怎么没人把她搞去关起，她要打人发疯了，吓到我幺儿怎么办！”
……
周遭的路人，一边侧着身子，想离她越来越远；一边又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身为旁观者，我看见那些异样的眼光，像一滴一滴的水，慢慢汇集成溪、成河，最后像奔涌的浪涛，向这个姑娘袭去。
我被吓到了，身为姑娘崩溃前的最后一片雪花，无边的愧疚笼罩着我，万分后悔开始那所谓的“安慰”。
不在其身，不知其痛。这般浅显的道理，我却在听到这个姑娘问我时，被完全忽视了。
我穿过周遭八卦的人群，想大声呵斥他们：不知他人痛，莫议他人短。
可我，只是个怕事的胆小鬼。
4、
我跟着姑娘，内心有些焦急。此刻的她就像身处孤岛，一切外物都打破不了那厚厚的隔离屏障。
只见她脚步轻浮，踉踉跄跄，或撞到人，或逼停了车。
可谁知道意外会在哪一刻来临呢？我除了帮她拦一拦鸡飞狗跳的熊孩子，只看手机不闻窗外事的低头族，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我试着和她说话：“那个，小姑娘，你的心怎么了？”
她没身反应。
我又说：“心破了个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停了停，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用能想到的最后一招：“我知道你的心脏没病，也知道你的心破了个洞。”
那双黢黑的眼终于有了点亮光，她侧了侧身，向着我：“那，你会补吗？”
姑娘的回应，让我可以确定，是抑郁症。想着网上的那些被报道的患者结局，我对眼前的姑娘甚是担心。
此刻，不论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俗语，还是我怀着的那点悲悯，都在要求着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虽然我不是心理医生，也只是个心理学的门外汉，但我知道存在感与认同感。
“补？以前的我应该会一点点，现在，好像忘了。”我带着羞愧，演着真诚：“我得好好想。”
我才说完，姑娘眼中刚恢复的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所以，我立马话峰一转：“不如我们去旁边的奶茶店坐一会，我给你点杯东西，你有作业也可以做一下。我就在一旁好好想想”。
姑娘犹豫良久。见此，我绞尽脑汁，内心组织了好几次措辞，让自己看起来不是特别刻意。
可不待我进一步行动，姑娘已做了决定，答了一声“好吧”，就背着书包向奶茶店而去。
姑娘的决定，让我在心里说了声“yes”。说明姑娘愿意沟通，应该不会有悲剧发生了。
5、
点了奶茶的我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看见姑娘看我欲言又止的眼神，也许是想问问我想起来补心的方法没，但碍于我忙碌的样子，恹恹拿出了自己的考前刷题手册。
假装忙着查资料的我，看着那厚厚的物理习题集，知道这果然是个高三的小姑娘。
是压力太大了吗？家里期望很高吗？我不敢问。心里则在想着如何劝解，才能让一个高三的学生释放一些压力。
可不过几分钟，我推翻了心里的那套说辞，因为我看见姑娘在习题集的页脚画画。
尽管我说不出一幅画的好坏，但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的我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插画师。
瞧着书页上憨态可掬的小猫，我忍不住赞叹：“这是你画的？太厉害了，这只小猫也太可爱了吧。”
姑娘似获得了巨大的惊喜，眼睛顿时亮了：“你觉得我画得好？”
我真心回答：“对啊，萌萌哒，瞬间就秒了我这颗老夫少女心。”
“哈哈”，姑娘笑了，进店之前周身的悲伤消散无踪，属于青春少女的明艳在我眼前绽放。
“不过，你，不觉得我在浪费时间吗？我明年就要高考了啊？”姑娘试探着，问得小心翼翼，但眼中藏不住那份期盼。
“嗯～”我故意拖长了声音，瞧见那些才消散的悲伤又开始在她周身聚集。
我立马脱口而出：“怎么会是浪费时间。有至理名言，‘将时间花在喜欢的事情上，就不算浪费’。”
“真的？”姑娘小心确认。
“真的”，我大声回应。
然后，姑娘又是一个带着烦恼的青春少女了，“可爸爸妈妈不这么想，就会叫我学习做题，撕了我的画，丢了我的画笔，心情不好的我也被周围的人说三道四……”
姑娘在我面前抱怨，我默默作为合格的听众与垃圾桶。
一杯奶茶喝完，姑娘也收了声，然后，她似乎也瞧出我的“把戏”，所以对我说：“谢谢。”
“不客气。”我笑着回道，并用俏皮的方式对她说：“其实还有句至理名言，‘热爱可抵岁月漫长’。画画这件事，何必急于一时。”
我靠近她，咬耳朵似的：“悄悄告诉你，只要考上了大学，父母就是天高皇帝远，想干啥就干啥了，这是我这过来人的独家经验分享。”
姑娘会心一笑，“你真好，真的很感谢你。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拿出手机，和她扫一扫，嘴上则开起了玩笑：“不会还想从我这套取独家经验吧。”
“你真有趣，我们就是朋友了。”说完，姑娘背起了书包：“我得回学校了，要迟到了，我现在为了天高皇帝远去奋斗，应该还来得及吧。”
我推开奶茶店的门，送她出去，“当然来得及，明年的7月，你就自由了。”
姑娘向我说着再见，然后脚步轻快的向着她的学校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强烈的成就感堆满心头。
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心是否已经补齐，但现在，她是个活力满满的高中生。
我记得撒贝宁曾经说过一段话：”我们可以对一个感冒患者，报以同情和关照；我们也可以为一位癌症病人，提供帮助和治疗。但是，却没有人理解一位抑郁症患者的内心和感受。”
我将微信里她的备注改成了“爱画画的小可爱”。心想，也许，那个小姑娘补心的方法，只需要我们的多一点点理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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