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个六平方米的房间是老张这八年来工作的地方。他负责看守这个小区的大门，事情不算多，早上沏着一杯茶，偶尔嗑磕桌子上老太婆炒的瓜子。
上班的地方离家不远，张大妈经常会送点零食来给他吃，他的胃口一向很好，脸是红润润的，花白的胡子，身体有些肥胖，可能是缺少运动的缘故。他的烟瘾很足，一天总要抽上大半包烟，他喜欢那种烟草的香味。
老张是闲不住的人，自从十年前从单位退休以后，他就一直没闲着，不是在这上班，就是在那儿干零活，直到几年前在这小区的门卫谋了一份工作，一直干到如今。说来也奇怪了，刚退休那一阵闲在家一个月，结果浑身不舒服，人也没有精神。后来找了工作干干，状态就不一样了，每天一大早就起床，走路都带劲了，他想可能自己就是劳碌命吧！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总想尽力地做一点再做一点，这样他的两个儿子、孙子孙女就能生活得舒适一点。
张大妈也是闲不住的人，他们房子靠近郊区，周围有荒地，上面遍布石块杂草，非常难清理。张大妈一点一点用锄头把石块耙松、再用手把这些石块杂草清理出去，种上了蔬菜。随着面积的扩大，还种了油菜、花生等农作物，由于管理到位，长得生机勃勃的。除了洗衣做饭，剩下的时间，张大妈都是在田里侍弄她的一亩三分地。手整天劳作像老树皮了，青筋暴起，老皮一层又一层，冬天的时候开裂，胡乱贴满了胶带，皱纹也爬满了脸膛。
老张的两个儿子都老大不小了，大儿子小时候嘴巴有点豁，后来进行了手术，但脸上还是能看出痕迹，说话有一点含糊。他本来娶上了媳妇，生了一个儿子，谁知媳妇上班后，逐渐嫌弃老公话少，人长得不好看，还嫌弃家里没有给他们买房子，在外面有相好的了。尽管老两口极力地帮衬着老大，可是还是没能挽救他们的婚姻，大媳妇后来还是坚决地离婚了，留下了才几岁的孩子。
从此以后都是爷爷奶奶把孙子带大，他们怜惜孙子从小没有妈妈疼爱，总是买好吃好喝的给孙子吃，孙子长得挺胖的，长成小伙子以后努力减肥。
二儿子个子不高，长得很像爸爸，络腮胡子红脸膛，整天笑眯眯的。他在老家找了一个媳妇，小媳妇倒是挺温顺，在家里嘴巴很甜，哄得老两口很开心。她除了上班就是相夫教子，老两口对她很满意，把她捧在手心里，什么事也不让她做。
她每天下班回来，张大妈把饭菜烧好了，大儿子、孙子、小儿子、小媳妇，孙女儿围在一起吃饭，老两口不要他们出生活费，老张的退休金和另外工作的钱都贴补家用了。
一大家子人的饭菜，都是张大妈一个人操劳，包饺子的时候包了一匾又一匾，都是手工揉面擀面皮，儿子们说这样有韧劲好吃。到晚上躺在床上，张大妈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睡一觉第二天又忙碌起来。
小媳妇长得很年轻，没有家务的操劳，皮肤和手都是那么细嫩。孙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平时都是老两口接送。前几年小媳妇又生了二胎女儿，张大妈把她们带大的。儿子们知道老爸老妈辛苦，对老爸也非常的孝顺，过节买两瓶好酒，老张坐在桌子上位，两个儿子一人倒一杯酒敬他，老张端起来咪一口，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心里的幸福荡漾开来。
老张觉得这样的幸福可以长长久久下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单位领导找老张谈话，说他已经70岁了，单位出于安全考虑，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上班了，还给了老张一点补贴。领导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这两年他也明显感觉身体有点重，常常不自觉地打瞌睡，那就回家养老吧。
回家以后他也没怎么休息，田里的活那么多，张大妈前段时间到田里干活，回来的路上骑自行车的时候没注意摔倒，腿骨折了，在床上养了好几个月才养好，老张把田里的活拢了起来自己干。
有一天为了抢收快要裂开的菜籽，他不小心淋了雨，回家以后身体就不舒服，总是发低烧，夜里咳嗽不停，人也明显地瘦了。家里人非常担心，小儿子要把他送到医院，老张说：“没事，我身体有数，这么多年身体好得很呢。”小儿子不放心，坚持把他送到医院，让医生给检查检查身体。
医生开了一个检查单，检查结果是小儿子去拿的，医生很严肃地对他说：“你父亲的肺部有一大片阴影，初步判断是肺部肿瘤。”
那一刻，小儿子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天都塌了下来。他拿着单子，回家的路上泪流满面，想起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面上班。有一天晚上他路过那个房间，看见父亲强撑着瞌睡望向窗外，眼里充满了血丝……
他们弟兄俩真的记不得为父亲做过什么事，也许父亲真的是太累了，别的人退休以后都是颐养天年，只有父亲一直在上班上班……回来以后他找到了大哥，把父亲的病情告诉了他，兄弟俩都流下了眼泪。
他们也没有瞒着父亲，说这病好好治疗愈后很好的。老张心止不住地往下沉，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看出两个儿子强颜欢笑，说：“没事的，你爸爸年纪大了，生病不是很正常吗？机器用时间长了还要生锈呢！”
老张心里想说：我孙子现在还在上大专，我还想多苦点钱给他娶孙媳妇呢，这下我恐怕是做不到了！治疗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做了手术以后还要进行化疗。药水一挂进去，五脏六腑仿佛都搅动起来，浑身的汗像下雨一样，不停地要呕吐。
老张原来红光满面的脸快速地消瘦暗淡了下去。孙女来到他的床边看望爷爷，把在幼儿园得的小红花贴在了爷爷的手上。孙子总是来医院，把奶奶烧好的汤带给爷爷喝。
夜深了，病房里特别安静，最后一瓶水终于挂完，儿子在简易床上睡着了。老张把肿胀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心事重重地闭上眼睛。他看见高大的孙子穿着西装，对面走来一位美丽的姑娘，两个人手牵着手，脸上的笑容那么好看，像花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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