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提示内存不足,几欲罢工。
看它那慢吞吞的模样,心里就窝火,两根手指张开像把剪刀,“咔嚓咔嚓”,划过来覆过去,视频、图片、歌曲等等可要可不要的通通一删而过。
有几张在删除之前稍作停顿,比如这:
工友老朱这是去年腊月的某一天。
云阴着天,北风吹过耳朵,如刀抹着。工友老朱不知哪儿来的兴趣,乐呵呵地一把搂过我肩头,大声招呼油工小牛:“来来来,把我们拍一张!”
“咔嚓!咔嚓!两张好嘞!”这张照片上的老朱与演员陈建斌是不是有点神似?
与他第一次合作是哪年哪月已记不清,只记得十年前他来的时候脑门没这么高光这么亮,黑黑的头发加上憨厚的面庞,给人一种很稳重很踏实的感觉。
哪像现在,些许的头发只在后脑勺象征性地盘踞半壁江山,谁要是递给他一根禅杖一副挑子,再蓄一络腮胡子,岂不活脱脱一个沙师弟?
老朱因耳朵不大灵便而显得乐不可支,你若说“东”他会对“葱,”你说“停电”他对“吃面”,一天天的气死你又逗死你。我们对话腔调高,来来往往的高分贝,一天结束,活儿没少干,饭量也高于平日一碗。
他老家在黄甲山区,旧时的山区交通不便,里面有价值的原料出不来,外面丰富的物资进不去,贫穷又落后。寡手上一趟城关,徒步得半天,累死个人。
老朱兄弟多,点子多,面对一穷二白,不弃不馁,携手闯天下。
打拼的途中,爱情种子萌了芽。一个土生土长的土桥农家姑娘,对这个朴实的朱姓小伙子一见倾心,芳心暗许,欢欢喜喜地赘了他。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小朱一双手,两条腿,几把刷子,凭着坚韧,不辞辛劳,恁是打开了幸福的康庄大道。妻子贤良聪慧,勤俭持家,一双儿女知孝顺,懂感恩,教养有方。
光阴如水,小朱变成了老朱,油漆刷换成喷枪,黑发渐衰,额首存皱,唯一不变的是脸上的憨厚与真诚,再加一颗热忱的心。
与他相处风风雨雨的十几年,老朱一直粗茶布衣,漆工特质,一辆二八自行车,“滴凌凌”骑过春夏,骑过秋冬,始终保持着一个普通劳动者最朴实的本色。
喷涂之余,我们经常灰头土脸的指手画脚相互调侃,生活也要“漆”点颜色嘛。
而这,恰恰是我们最需要的,也是最喜欢的。
合作十几年,融洽,他好,我也好。
山东炒货唐师傅这张照片位置于范青路与范旭路交叉口,小镇最热闹的地方,天天车水马龙,日日人潮涌动。
在小镇,东西南北无数次的迂回、穿梭,却不知马路边缘到底有些什么存在。比如这家炒货店 ,什么时候开张的不清楚,生意红火不,也不知道。
认识他是在两年前的年关。
每逢岁末,家家户户都储备年货,岳父也捎来两大袋晒干的花生,鼓鼓囊囊的,约摸有三四十斤,嘱咐我替他炒一下,过年待客吃。
为找炒货店,赶着小毛驴从小镇上街头跑到下街头,转了七弯八拐,方才寻到。
老板姓唐,我叫他唐掌柜。
唐掌柜中等身材,体态微胖,鸭舌帽下一双洞彻世态人情冷暖的眼睛,没有小商小贩的奸佞与狂妄。
和他唠嗑的时候,气氛是热的,炒锅是冷的,范青路口的北风钻进我空空的衣领,亦发刺骨地寒。
他一边加热炒锅,一边没边际的跟我聊着家常:老家在山东沂蒙山一带,不想一辈子蜗居那里,携妻带女南下讨生活。
来小镇约十年了,他说这里人好,一切好像与他有缘,瞅什么都顺眼,所以安定下来,不再东奔西跑。
用一台呼呼生风的炒锅炒出生活的酸甜苦辣。
我问他这小镇怎么样,他停了停没说话。右手从炒锅里掏出几粒花生,剥了壳撂进嘴里,品尝花生的熟度,而后慢慢说:其实哪里都一样,有好人,有使绊子的。我们实在,经营小本生意,不讹人,不弄巧,童叟无欺,凭良心吃饭。无论在哪里,人都要勤劳发狠,懒是讨不到生活的。
说得也是。
深冬的炒锅旁,他说着,我听着,时间随范青路口的北风潇潇而过,炒货店的门面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也就二十来分钟,花生熟了,唐掌柜帮我装好袋子,放在毛驴背上,我去门面柜台付钱。
招呼客人的是他丫头,一脸笑意盈盈,微信显示名叫唐诗。
我打趣:哟,这么巧?
她很讶异:怎么个巧了?
你是唐诗,我叫宋词,我逗她。
那是巧,你好,宋词!
唐掌柜乐了,一屋子人都乐了,小屋里暖暖的……
小区物业汪老这位原是我小区物业管理处的汪老,桐城西乡挂镇人。他二零一二年接手物业管理,已有六年,六年来,一直不知道他具体的名字。
“我接手这物业,不说我能做得怎么样,但我一定要让业主们放心,我会把它当做自己家一样对待!光凭嘴说不行,得看行动,这六年以来,是吧?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身材板实的汪老,眼光越过鼻梁上的老花镜,笑眯眯地瞅着我说。
这是他离任前我最后一次交电费时聊的天。
时间这么快?不知不觉已经六年过去了?
记得我乔迁新居的时候,汪老刚接手物业管理,第一次接触也是交电费,他主动的向我介绍自己姓氏,家庭住址,一脸的笑眯眯。
的确,他对工作热情,为人也热情,对小区里来往的每一位陌生客人,同样耐心问询,每时每刻关注着管理区域内的一切动向。
小区停车棚小,车辆乱停乱放现象严重,他一辆辆摆放整齐,还在墙壁上用黑漆刷了块黑板,粉笔写的管理告示很温馨,充满人情味儿。
每个单元门口也悬挂一块小黑板,每月居民的电费一目了然(与供电局没交接好,小区电费还是靠人工收取),停水停电信息我们都能在这里及时知道。
院里的花草经他手修剪得整整齐齐,垃圾桶摆放规规矩矩。闲暇时,我在阳台上也经常看见他手持扫帚与戳盒,一点点捡拾风吹洒落的果皮纸屑。
我天天穷忙生计,与他照面大多在我上下班的时候,对话不多,都是他笑着催我“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年岁大,老伴去世早,儿孙们又各自工作生活在外地,老家的汪老总被孩子们挂念。电话里经常嘱咐他不要太劳累,也该放手歇歇了。
“儿女们都这样说,那就歇着呗!么法子呢,我又不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城市哪有农村好呢?是吧?我女儿就住在前面的天然名居,我都很少去,大家都忙,不想给她们添累赘。”
说这话的时候,汪老一脸的无奈,让我也想起自己在老家的老父亲。是啊,这也许是当今社会中老人与子女们生活的缺憾。
汪老搬走的那天,我在上班,我们没有来得及握手告别。
不久前见过一次面,他骑着单车来小区办点事,老远看见我,依旧乐呵呵地喊“吴师傅,忙啊!”。我立即留步笑着回应他,看他红光满面,应该过得很好。
一晃,时间已过去大半年,上下班进出小区的时候心里还偶尔想起他,为他祝福吧。
……
三张照片,三个人,三段记忆,怕弄丢了,一一装进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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