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一直深得老一辈人的喜爱,尤其在乡土文化中,戏曲占有着独特的地位。在乡下,每逢各村各组的带头人与乡民一起集资,大家便齐心协力请来县级或是市级的戏曲班子,在梁皇殿唱几天大戏。
“梁皇殿”是梁皇殿村中的一座寺庙,相传因南北朝时,梁武帝游历到此而得此名,后建于明代,近代曾修复,如今寺庙上留有“梁帝留芳远,皇图启运长”的书文,寺庙内留有佛像几十尊,附近村庄的人都知这庙中的菩萨很灵验,每逢正月十五,母亲也会带我去庙里烧香拜佛,有时或是抽签,有时或是还愿。
梁皇殿周围的景色很独特,寺庙被几十株参天大树围绕,其中最多的是枫树与樟树,若是到了秋日,枫叶红透,落叶飘零,梁皇殿又是另一番景致。而夏日时看戏的台子就搭在寺庙平台的下方,在这些百年古木所环绕的草坪上,夏日里树叶浓密,即便看戏时艳阳高照,人们也不觉得炎热。
每到看戏的那几天,周边的小商贩就会闻声而来,随处可见西瓜、冰淇淋、水饺、米粉、油饼、稀饭、甜酒、凉粉等,这都是每回看戏必不可少的小吃,更是能让十里八乡的小孩垂涎三尺。那时的我就常常穿梭在各个小吃摊位前,运气好的时候吃完一碗饺子,再吃一块西瓜,没准奶奶还会给我买根冰棍儿吃,有时遇到外公、外婆来看戏,他们也会给我买些吃的,所以在读小学的那几年里,我总盼着看戏。
当时在众小商贩中,奶奶也是其中之一。在各式各样的小吃里,奶奶最擅长的是做豌豆饼、黄豆饼、凉粉、绿豆粥。做豌豆饼和黄豆饼,需要将糯米和着水用石磨推出糯米浆,凉粉则要提前一个晚上做好,绿豆粥也是。然后在看戏的当天早上,爷爷挑着备好的食物,奶奶挑着锅碗和配料,走将近十里路到达看戏的地点。豌豆饼和黄豆饼都需要现炸,奶奶把黄豆和豌豆分开放入糯米浆里,等到小锅中油温沸腾,就把浆汁装入模具,再放到油锅里炸,直至饼呈金黄色后将其放在锅上把油沥干。在那时,奶奶做的饼1块钱3个,吃到嘴里脆脆的,香香的,其余凉粉与绿豆粥均5毛钱一碗。
那几年我还不懂看戏,只记得戏曲的曲目没太多变化,好比《四郎探母》、《穆桂英挂帅》、《铡美案》等传统京剧,每年都演,可无论演了多少遍,每当台上吹拉弹唱的调子一起,台下的几百号老一辈就会津津有味地盯着上面,甚至随着戏曲家的表演而鼓掌或大声叫好。那时的我不懂戏曲,每次我见四郎跪在地上,不停甩发,我便很不解。
而我那时最大的兴趣就是从悬空的戏台钻到戏台后面,看那些戏曲家们化妆,他们有的化得很漂亮,有的化得凶神恶煞。有时我还偷看他们换装,即使在六月他们也要穿上厚厚的戏袍,头上带着沉重的饰物。虽然他们在台上一板一眼,角色各不相同,但在后台却非常亲和,可那时的我不敢与他们搭话,我只会带着羡慕的眼神冲着他们害羞地笑笑,然后跑开,因为他们总让我觉得很神秘。后来,当彩色电视机入驻我家时,我才在戏曲频道中知道到了何谓生、旦、净、末、丑。
那时每当一天戏曲唱完后,大家都意犹未尽地回家,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这个戏、那个戏,这个角儿、那个角儿,回到各自家里便向家人分享今天的所见所闻,遇见了什么朋友、亲人,攀谈了几句什么,于是这热闹的日子就算过去了。而爷爷每次在回家之前都会问我想吃点什么,有时一块西瓜,有时一个冰淇淋,接着爷爷挑着卖空的桶子,奶奶提着锅碗和配料,我吃着冰淇淋跟在他们身后,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自从读了五年级后,我就再也没在梁皇殿看过戏,好像后来所有人都没有了往日看戏的热情,大家再也没花钱请过县级或是市级的戏曲家下乡表演,每家每户都有了彩色电视机,老一辈不用出门就可以看到戏曲,可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虽然可以随意切换几十个频道,却没有了在庙前看戏的那种快乐。
现如今,老一辈的人许多已不在,而后辈鲜少有人会去看戏,人们沉醉于麻将、网络,变得慵懒,又少了些人情味。而传统文化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消退,乡土文化也开始丢失。这几年来,奶奶年纪大了,就再也没做过豌豆饼、黄豆饼,有时她也会在家中看戏,我问她看懂了吗,她说不懂,但她还说,就是喜欢听这“啊啊咿咿”的戏曲声。
图片:四郎探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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