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昔游

杜甫

昔游

【唐】杜甫

昔谒华盖君，深求洞宫脚。玉棺已上天，白日亦寂寞。暮升艮岑顶，巾几犹未却。弟子四五人，入来泪俱落。余时游名山，发轫在远壑。良觌违夙愿，含凄向寥廓。林昏罢幽磬，竟夜伏石阁。王乔下天坛，微月映皓鹤。晨溪向虚駃，归径行已昨。岂辞青鞋胝，怅望金匕药。东蒙赴旧隐，尚忆同志乐。休事董先生，于今独萧索。胡为客关塞，道意久衰薄。妻子亦何人，丹砂负前诺。虽悲鬒发变，未忧筋力弱。扶藜望清秋，有兴入庐霍。

（选自《全唐诗》218卷003首）

【注解】

昔：以前，从前。

谒yè：拜见。

华盖君：东周周灵王太子王子晋（或曰王子乔、王乔）曾栖于天坛山华盖峰修身养性，道号华盖君。

深求：着意追求。

洞宫：仙人居住的山洞，后作道院的别称。

脚jiǎo：人和某些动物身体最下部接触地面的部分；最下部。

玉棺：《后汉书·方术列传·王乔传》：“乔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县诣台朝。……后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终不动摇。乔曰：‘天帝独召我邪’，乃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用以悼亡。

寂寞：释义有：空虚无物；寂静无声，沉寂；引申指辞世；清静，恬淡，清闲；稀少；冷清，孤单。王明信先生《济源古代诗词赏析》注解有：“《全唐诗》校：一作‘冥’”。冥寞，谓死亡。

暮：从日，从莫。古字作“莫”，像太阳落到草丛中，表示天将晚。

艮岑gèn cén：位于东北方的高山。

巾几：巾和案几，泛指日常起居用物。巾，擦或包裹、覆盖东西的用品，多用纺织品制成。

犹：相似，如同；尚且；仍然，还（hái）。

却què：退；退还，不受；表示转折；去掉。

发轫：本义指拿掉支住车的木头，使车启行。借指出发。轫，支住车轮转动的木头。比喻新事物或某种局面开始出现。

壑hè：坑谷，深沟。

良觌dí：良晤。良晤wù，指愉快的会面；欢聚。

夙愿：一向怀有的愿望。

寥廓：空旷深远。

磬qìng：古代打击乐器，形状像曲尺，用玉、石制成，可悬挂。佛寺中使用的一种钵状物，用铜铁铸成，既可作念经时的打击乐器，亦可敲响集合寺众。

竟夜：整夜；通宵。

石阁shí gé：石砌的楼房。寺院藏经之所。

微月：犹眉月，新月。指农历月初的月亮。

駃kuài：古通“快”，迅疾。駃jué：驴骡，公马与母驴杂交所生，体形像骡。骏马。

归径：归路。

胼pián：手脚磨起老茧。胼胝：皮肤等的异常变硬和增厚。

怅望：惆怅地看望或想望。

金匕药：指神丹，仙丹。

旧隐：旧时的隐居处。昔日的隐士。

同志：志同道合的人。春秋左丘明《国语·晋语四》：“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后汉书·刘陶传》：“所与交友，必也同志。”

萧索：衰败；冷落。

胡为：何为，为什么。胡作非为，任意乱来。

客：外出或寄居，迁居外地的。

关塞：边关；边塞。

衰薄：衰败；衰败浇薄。常指世风道德。

丹砂：亦作“丹沙”。即朱砂。矿物名。色深红，古代道教徒用以化汞炼丹，中医作药用，也可制作颜料。指丹砂炼成的丹药。

有兴xīng：有兴味，有趣味。

庐霍：庐山和霍山的并称。

李杜

【读悟】

这首诗差点读不下来，典故很多，对杜甫的生平，以及对杜甫与李白、高适同游王屋山事了解得不甚清晰，一直不敢读。

借助王明信先生《济源古代诗词赏析》，知此诗作于大历二年（767）年，当时杜甫在夔kuí 州（重庆奉节。古属夔州，汉代起至20世纪初，奉节为巴东郡、巴州、信州、夔州、夔州府和江关都尉、三巴校尉等治地，一直是巴渝东北部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追忆的是唐玄宗天宝三年（744）作者与李白、高适同游王屋山，寻访高道一事。

这位高道指的是不是司马承祯，我不能确知。在我接触到的资料里，说的是李白与杜甫、高适三人于天宝三年（744）年到王屋山寻访司马承祯不遇，因为司马承祯早在开元二十三年（735）也就是9年前已经仙逝，李白《上阳台帖》即作于这一年的王屋山：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十八日上阳台太白。

如果说李白是寻访司马承祯不遇，那么杜甫此诗所写的“昔谒华盖君”、“玉棺已上天”，应当指的也是司马承祯。司马承祯去世的735年距离三人同游王屋山的744年约是9年，杜甫写此诗的767年距离三人同游王屋山的744年已经过去了23年，而此时李白、高适已经分别于762年、765年去世，诗人杜甫本人也将于3年后的770年离世。

这实实在在是一首暮年对青春的追忆之诗，也是一首在人生尽头回望来路的慨叹之诗。诗人在这首诗里回想起曾经一起到王屋山，是何等地对道境的向往，但高道之人已去，空留一腔向往之心。唐代是道教繁盛的时代，道对于李杜高等这样的文人志士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有什么样的意义，这首追忆之诗，也包括此阶段的其它追忆之诗，作者都是在与自己的一生对话和回味和思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