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姐姐还在,今年也有三十六了。离开那年,她12岁,我6岁。
转眼已过去二十余载,能想起来的,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回忆。
姐姐的模样,我已记不清,姐姐的声音,我也没了印象(曾无数次试图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有关姐姐的所有物品,在她去世后已全被家人烧毁。“姐姐”成了家里的禁忌话题,没有人再提起,偶尔亲人闲聊提起她,妈妈总会忍不住掉泪。每次听到我提起姐姐,朋友们也总劝我“放下”……幸好,我脑中还存有些许回忆,也幸好我还能以文字倾诉我对姐姐的思念。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是独门户,平时只有姐姐陪我玩,偶尔有个邻居小女孩来我们家找我姐姐玩,我们一起跳绳,玩游戏,姐姐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大人们常说,姐姐像个男孩子,野蛮,能干,然而,在我印象中,姐姐,温柔勤快,胆子很大,敢在栏杆上走来走去。
姐姐虽然只长我六岁,但已能洗衣做饭,下田插秧。那时候,家里农活多,姐姐放学后,常常忙里忙外。
至今我还记得姐姐做的红薯汤,那是我最怀念的一道菜,也曾试着再做那道菜,却再也做不出那味道——粉嫩香软,浓浓汤汁,美味可口,放入少量胡辣壳,色香味俱全……
姐姐去镇上上初中后,一周回家一次,我们的见面次数就更少了。那时候,我最盼望的日子就是星期五了,因为那天姐姐会从镇上给我买零食回来,也会带回各种新奇有趣的文具和故事。然而,那一周还没到周五,姐姐就回来了,但是被抬着回来的。
得知她死讯时,我正在姑妈家,那天晚上,全家人正在看电视,突然有人在姑妈房后的山坡上喊我姑妈的名字,“李凤死了”,听到噩耗,全家人惊呆了,然而,我随即拍手笑着说,“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她肯定是摔死的”……虽然这句话出自孩童时期的我,但这件事却一直让我心存内疚。
这一生,最远最深处的回忆,就是我姐姐去世那天。二十多年过去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却记忆犹新。
姐姐抬回来的时候,我就站在正屋的门口,那一幕,永远也无法忘记。
按照老家的习俗,年轻人去世不能抬进屋内,于是,他们把姐姐停放在屋旁的一块干田里。
我忘记了是谁带我走到姐姐的身旁,也忘记谁在我旁边掀开了姐姐身上的白布,只见她头下枕着厚厚的白色的卫生纸,鲜血把白纸染红了一片。
那一天,我请了假,没有去上学,那日的语文课学到了“基础训练七”。
那一天,天色阴暗,蒙蒙细雨,我一直站在正屋门口,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一切。
爸妈躺在床上嚎啕大哭,旁边几个姨娘哭着相劝;姑妈在姐姐一旁跪着哭诉;办丧事的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姐姐的几个女同学共撑一把伞,站在屋外地坝上,聊着天;远处,还有一位男老师,瘦瘦的,戴着眼镜……
姑妈的大女儿群姐走过来流着泪问我为何不哭,我回答说“不知道”,那是我那天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六岁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我被它的突如其来完完全全震住了,就像六岁的琼瑶看着自己的父母一步步走向湖中央,震住了!然而,最终她哭喊回了他们,而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喊回我的姐姐了。
姐姐永远地离开了……
关于姐姐的死因,当时学校的说法是姐姐从床上上铺不小心跌下来,摔死了。几年后,我一个表哥说,经多人相传,他一个朋友告诉他,当年姐姐被一个男生推下楼,摔死了。男生当晚就逃了。真假缘由,父母已不想再追究,毕竟,人已不在了。
两年前,和爸爸闲聊,爸爸说到他这辈子经历最痛苦的事就是姐姐的离去。我很难过,原来,爸爸至今还未释怀。
姐姐离世后,爸妈伤心过度,生了病,然后外出看病。两年后,带回了个弟弟。
这些年,求学、追梦路上,我奋斗不息,帮助父母分忧解难,扛起家里的重担,深刻领会到了姐姐当年的不易。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经历的苦难,走过的坎坷都是生命的历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多年来,我一直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
我也曾想过,如果姐姐还在,或许我的性格就不一样了,我也不会活得那么累了……但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也只有想想罢了。
失去姐姐,成为姐姐,让我学会了承担责任,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做个好姐姐,这几年南下北上,曾一次次在自我价值实现与孝顺之间纠结,到后来找到两者的平衡,遇见了淡定从容的自己。
我想,姐姐在另一个世界,也看到了这一切。
我少与他人谈及我的姐姐,但有关她的零碎回忆,却已想了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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