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与初中好友小聚,几个死宅聚在一起,左右不过那几样:吃东西,打游戏,看电影。许久不见,看完全世界都看了的《流浪地球》,我们都打开了话匣子。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人,聚在一起却聒噪起来,天上地下地胡侃。电影、刘慈欣、科幻小说的取向;一会儿要吃的东西、三国杀、一群懒蛋怨声载道中要陪一个姑娘买的鞋;亲戚、工作、结婚在青年一代中不同的观念。
聊天的主力军之一是买鞋的姑娘。这个自初中起就爱撒娇的小姑娘延续了她一贯的风格,说话的时候围绕某一主题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总而言之不肯只说一件事情,一定要前因后果地交代清楚,每一个情节都必须描述得细致入微,由此牵扯出的边边角角的故事还要多讲两句。说到兴头上,甚至直接歪楼十万八千里。即使我们当时并不在商场里,这种风格还是不免使我联想到我妈逛街时唠的那些没头没脑的嗑儿。
我们听着乐呵,发言者和倾听者都不必全神贯注于谈话内容上,加入和退出谈话都不会给人压力,也能一边琢磨着该出哪张牌,一边提醒她最初想和我们分享的谈话主题。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这偶得的闲暇活似直接自记忆中的初中时光复制粘贴出来的,令人快活极了。后来,某一瞬间,大家都不出声了,我们才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中发现一下午的光阴都已消磨殆尽,窗外天都黑了。薯条吃了三份,饮料喝了两轮;三国杀打了四把,就连姑娘要买的鞋也不知不觉间到手了。而我猛一回想,脑海里留下的不过是几串嘻嘻哈哈的调侃,三两句半真半假的抱怨,散漫地覆盖于我们这么多年未曾见面的空白地带上。
其实我这人是那种比较迟钝,或者说倾向于逃避自己内心真实情感的类型。大家笑,我受到感染,便也跟着一起笑;可你若问我笑什么,我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答得出来。就好比对着一碗刚从滚汤里捞出的面条,烧嘴烫牙的,总得晾一晾才能动筷子。总要等那笑声渐渐冷却了,我才能抽身事外,思考那笑着的我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次,我鲜有地自分别当时便明明白白地感到了留恋。这一刻,我们站在中学前面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这从小走到大的街口的红绿灯还是时常罢工,七八点钟的晚高峰全靠交警气壮山河的吼声维持秩序。我身边站着的还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十几年过去了,我觉得他们的面容与初见时仍不差分毫,一模一样。
我知道,我们还剩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交警一挥手,我们就要向四周散去,不是伸一伸胳膊就能挨到的距离了。复制粘贴一般的快活时光结束了,大家面对的依旧是工作、考研、实习、读博,单身、结婚、买房、买车。我们在四川、东北、深圳、上海,天南海北地隔着,即使网络无处不在,但手机不过是无可奈何的替代品,微信上聊半宿,也不见得能抵过面对面地喝一壶茶。但下一次见面说不定是什么时间,也说不定是什么状况。
我们心里搁着大家都有的烦恼,顶着随处可见的压力生活,普普通通,不值一提。但我仍然觉得这一刻十分令人留恋。我们最后抱了抱,有个哥们儿敞着怀,风冷,所幸他身上热乎乎的。大家说了再见,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挥手。我想我们在这一刻都心知肚明,别了今日,像所有的昨日一样,我们都要丢掉一个以前的我,再捡起一个以后的我,然后继续前进。
最终我们什么都没说,也说不出什么。冷风吹得人脸僵,笑起来走了味儿。我看着他们坐进出租车,隔着玻璃催我赶紧走。交警一声令下,我与出租车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一起钻进了走马灯一般川流不息的人海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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