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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40年没有叫一声妈妈了,这还将继续

我已经40年没有叫一声妈妈了,这还将继续

作者: 青衫居士李君山 | 来源:发表于2017-12-03 08:47 被阅读0次

    世界上最温暖、最亲昵、最亲切的字眼就是“妈妈”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将永远从我嘴中删去了;不是现在,而是从40年前,当我还是懵懂少年时,妈妈这两个字就已经被尘封起来了。

    那时候,听到别人喊妈妈声音,我便会眼含热泪;看到长得像妈妈模样妇女,我便会久久凝视,目送她,直到她消失在我视线尽头。

    多少次,梦中出现妈妈亲切、美丽、忧虑、憔悴的面容;醒来,枕头已是一片泪痕。多少次,梦中,母亲伸开她粗糙、皲裂、厚实、小巧的手掌,醒来,差一点跌下床沿,惊起一身寒意。多少次,梦中温馨的场面化作醒后漫漫长夜,梦中情不自禁的呼喊化作醒来后秋夜窸窣虫鸣。

    天下所有母亲都是儿子痛苦最后一道防御的长城。哪怕她羸弱,瘦小,身材不高,她也会遮挡住所有射向儿子的风霜、雨雪、冰雹。

    母亲孕育了儿子生命,却要用生命去呵护儿子的一生;哪怕生活困苦让她冷彻骨髓,她也会用心窝那点最后的温暖焐热儿子。

    母亲在,家就在。无论多么遥远,无论多么劳累,无论多么困苦,无论多么绝望,只要故乡的方向有母亲村口遥望的身影,那么这一切都会化作烟云消散。

    母亲离世时,我只有13岁,还是一个会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龄。母亲就这样溘然长逝了,她离去了,也带走了我口中“妈妈”一词。

    从此,“妈妈”这个词和妈妈的生活琐事一起尘封在我心里。为了生活,我漂泊异乡,孤独、辛酸、委屈、无助时候,一个人静静地蜷缩一隅,把那些陈年往事,一件一件翻出来,让两行滚烫的眼泪尽情地流下,浇息心中无助的苦痛。

    我母亲是一位平凡的农村妇女。她善良、勤劳、质朴、执著的品德像钻石一样晶莹剔透。她没有重男轻女观念,把我和两个姐姐一视同仁,没有因为我是男孩子,就像村中其他母亲那样宠着,惯着。

    那时家里穷,每天早上上学前,要拾一粪筐粪再去学校,中午回家要去挑猪菜,晚上回家要再去拾一筐粪。那时,我刚八、九岁,但是个子长得高。

    母亲看着我说:“你的个子都和小姐姐一样高了,作为男子汉可不能偷懒耍奸啊。”于是,她买了一个小的粪筐和菜篮给我,要求我和姐姐一样,一起去拾粪一起上学校。

    拾粪、割草那是很辛苦的。零晨三点左右就得起床去拾粪,五点左右到学校,中午回家挎着竹篮去挑猪菜,晚上放学再去拾粪,暑假白天去割草,晚上做作业。

    村中人看不下去,笑着对母亲说:“你家的小子是不是捡来的!”母亲看着我被太阳晒得乌黑,但是身体壮实得像头小牛犊,回应着说:“男人一懒就败家!”

    那时虽然只有八九岁,但是在母亲的眼里我已经是男子汉了,能够顶天立地了。我为能够为这贫苦的家庭分担责任而高兴。

    这是母亲今生留给我最大的财富。我13岁母亲去世,16岁父亲去世,大姐出嫁,二妹10岁,小弟6岁,父亲在世还欠着许多外债。

    我小小年纪就要扛起家庭的重担,成年之后外出打工,没有小时候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我很难想象我以及我的弟弟妹妹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

    母亲在时,最欢乐的就是晚上。劳累了一天,父亲在院子里拾掇着,母亲做着针线,我们写着作业,写着写着,打了哈气。妈妈会说:“来,说个谜给你们猜。”

    我们立即来了兴致,母亲张口就来,合辙押韵,可惜母亲不识字,如果识字,一定能做得好诗。

    “有个草帽人,肚里能讲话,嘴里能走人。”

    “南边来个人,尾巴细又长”

    “远看青山,近看笔架,嘴里吃人,肚里讲话”

    “乌洞洞黑洞洞,十二水牛拉不动”

    我们胡乱地猜着,妹妹们格格地笑着,父亲在院子里大声地说着“你们真笨”!

    我缠着妈妈,把耳朵凑在她的嘴边,盼望她把答案悄悄地漏给我。妈妈听到外面父亲的嘲笑声,会停下手中的活儿,说:“我说一个你猜,你猜对了,我就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

    妹妹在旁边怂恿着妈妈快说,妈妈把针在头皮上轻轻地划了一下,然后朗声说道:“半边白半边黑,谁猜到谁吃。”

    父亲在院子里大声地说:“我可猜不到,还是留给你吃吧!”

    我们都知道这个谜语的答案,调皮的妹妹拉着我的耳朵:“这个谜语哥哥知道,哥哥吃。”

    我们追着,闹着,吵作一团。母亲看了看我们,说:“闹够了吧,闹够了赶紧做作业,做完作业赶紧睡觉去。”

    最小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靠着桌子睡着了,母亲起身把她抱上床,又把我的床铺好,最后一家人都睡了,母亲才收拾起针钱,拖着疲倦的身子上床。

    当然,母亲灯下讲得最多的是些民间故事,牛郎织女,孟姜女,白毛女,粱山泊与祝英台。多年之后,我漂泊在外,看到写有这些故事的书,觉得特别亲切,买回一本又一本,每一本都放在床头,仿佛母亲就在身边。

    有时候,看着,看着,从那些飘着淡淡清香的书里,母亲仿佛轻轻地向我走来,而那时,我早已情不能自已,常常泪眼婆娑,心头酸痛。

    母亲临走时的情景如刀刻钻凿一般刻在我脑中。那时我还读初一,一天,堂舅慌慌张张地来到学校,一句话不说,急急忙忙拉着我就往家跑。

    在回家的路上,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他出了什么事。堂舅望了我一眼,悠悠地说:“你妈快不行了!”

    仿佛晴天霹雳,我发疯一样往家里狂奔。到了院子里,母亲躺在床上正与人讲话,我扑到床前,母亲拉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在学校。

    “我没事,你赶紧上学去!”母亲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我听着宛如天籁,还有什么比母亲没事这个消息更令一个儿子释然的呢!

    我看母亲不像要离世的样子,这时,我才发现嗓子干得冒烟,连忙跑到水缸边拿起水瓢,咚咚喝了一瓢水。母亲在后边使劲喊着:“生水不能喝,小心闹肚子!”

    这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话,最后的记忆。当第二天,我又被堂舅从学校接回来时,听到院子里哭声一片,尤其是姐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立即让我如遭雷击,瞬间,我竟然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等我醒来时,小舅妈的手深深扣着我的人中,堂表嫂一边一个在扣我的脉,姐姐妹妹在我边上呼唤我。

    我睁开眼,小舅妈拍打着我的脸,说:“孩子,哭出来,哭吧;妈妈走了,孩子,哭吧!……”

    等到我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妈妈头前那盏长明灯闪闪的,我扑倒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小舅妈抱走。

    乌呼,妈妈,您停止了在世间艰难跋涉,您长久地闭上了你那慈爱的双眼,就这样舍下你的亲人而去,静静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给儿子,您就这样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其实你的儿女都知道,你不想走,你有太多的牵挂,你有太多的希望和期盼。

    我哽咽着,一遍又一遍絮叨着,没人听得懂,但我相信妈妈听得见。我念哑了嗓子,揩红了鼻子,流干了眼泪,但是妈妈再也没有回应了,从此天人永隔,再也不能在我调皮时打我,骂我了,再也没有人问寒问暖关心我了,再也没有人问饥问饱照顾我了。从此我将像断线的风筝,水中无根的浮萍,风中凋零的落叶,何处是我归宿!

    乌呼,我那至亲的母亲,你用你一生的坚强,你用母亲的宽容和坚韧,以及全部的爱,给了我们这个家,母亲啊,你是天下最善良,最好的母亲,你执着,坚韧,勤劳、贤惠。您永远留在我心中。

    今天,我告慰您的在天之灵,您的儿子有了体面的工作,尊严地活着;您的子女都已成家立业,您的子孙繁茂。您安息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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