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这个名字是非常私密的,退休前在公司里大家都恭敬地叫她高总。而现在,她只希望能再次被她喊一句:小雨,即使是像小时候那种不耐烦的、不满意的呼喝也可以,但这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蔚蓝,她的妈妈,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已经5年了。
现在的蔚蓝正快速的回归到生命最初的状态,在剔除了社交、娱乐之后,她也逐渐的完成了牵挂的剥离,那种让她作为母亲、作为妻子经常食不知甘,夜不能寐的折磨,终于也被时光融化了,使她又轻盈了一分。
小雨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母亲蔚蓝,虽然她已经很少把目光聚焦在小雨身上。她现在也已经不需要太多地语言了,即使有的时候需要表达了,也像胡乱对付一样,吐字不清,词不达意。她的眼神越来越空灵,好像能穿透面前的人直接看到了终点。所以她有了不能预测的情绪波动和表达,不高兴了会摔东西,高兴了就手舞足蹈。
早上起床后,小雨把牙膏挤到蔚蓝的牙刷上,她不喜欢嘴里有牙膏块块,所以不能挤太多。挤好牙膏后,小雨会面对着蔚蓝,慢慢的把牙刷放到自己的嘴边,张嘴示意这是要刷牙,然后才能把牙刷递给蔚蓝,拿着她的手把牙刷送到她的嘴边,后面刷牙的动作她现在还能记起来,就可以自己刷牙了。蔚蓝刷牙时,小雨是不能走开的,有一次,小雨看蔚蓝刷牙刷的有模有样的,就到厨房看阿姨做早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回头看到蔚蓝从卫生间跟了过来,嘴里有没漱掉的牙膏沫子,而她却拿着满是牙膏的牙刷在梳头。
小雨的哥哥卫新已经定居荷兰了,也早已经退休,有时间就会拨个视频通话,而蔚蓝看着屏幕上的儿子没有任何表情,小雨追问她追问的紧了,她就会附和着的说:“他是我的儿子。”,但很明显那是在对付。
吃饭对于蔚蓝来讲已经是纯的本能反应,一样的,小雨需要当蔚蓝的面缓慢地用勺子舀起碗里的饭,再慢慢的送到自己的嘴边、张开嘴把食物放到嘴里,然后再扶着蔚蓝拿勺子的手重复同样的动作,跟刷牙一样,她现在还能记起后面的动作,而且她的饭量并不小。
蔚蓝的食量导致了她的大小便也成了问题,她早就不记得厕所的存在和功能,随时随地解决是她的常态。开始的时候,小雨着实苦恼了一阵,但后来,她找到了老人尿不湿这种奇妙的东西,然后就是用心记住她的规律,学会解读她的表情,才维持住了世俗角度上来说的蔚蓝的体面,但蔚蓝屋子里的味道却时不时变换着,这对于以前爱干净的蔚蓝来说却非常的安之若素。
小雨经常怜悯地看着蔚蓝,跟着她越来越窄的活动范围,把以前的种种碎碎念给她听,包括她小的时候被打被骂的经历都拿来刺激蔚蓝日渐麻木的神经,回应基本上是没有的,这让她非常不同意有的人说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让老人变成孩子。
孩子是来收割的,来索取的,所以他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生命充满了活力,而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则是把离开分解为一步步的放弃,在告别之前与这尘世间进行彻底的剥离,冷漠的、毫不留恋的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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