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颍考叔,我长年坚守在一个叫颍谷的地方。这里很穷很远很荒凉,是郑国的边界。
我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我吃东西只吃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一定要留给我的母亲吃。但实际上,我跟我母亲的关系并不太好。因为,是我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满目荒凉。
庄公来的那天风很大。那时我正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看着远处的羚羊奔跑和摔倒。大风拼命往我衣服里钻,吹破我常年的汗垢,让我感到一阵危险。
庄公一来就开始挖土,我不知道他在挖什么,但他是一国之君,我猜,他挖一定有他的道理,就算他是在胡闹,那也有他的道理。
洞挖完,他就走了。他的母亲却留下了。
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母亲,她慢慢抬起头,眼神黯淡无光。
“我能理解她,现在,我真的能理解她。”
好像即使她是国君的母亲,在这种地方,也逃脱不了枯萎暗淡的命运。
“她不会在这很久的,”我的母亲对我说“她的儿子还需要她。”我不知道。
但有一天,一个没有风的午后,庄公真的回来了。
“你有母亲吗?”庄公问我,我点点头。
“那么,她对你好吗?”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好,对于血缘来说,什么叫做好。需要更苛责,还是更放纵,没有人知道。”
庄公看住了我,微微一笑。
“我的母亲不太爱我,她时常说她只有一个儿子。也许是我的出生让她受了太多苦,这都是我无理却应有的报应。”
我不知道庄公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不过是个小官吏,可有可无。也许,也正是因此吧。像他们这种人,连寂寞都充斥着复杂与热闹,所以,他们需要像我这样单纯的弱小的平静。
“我的弟弟段要反了我。我知道,当初立太子我的母亲就不想让我继承,可惜,我的父亲还是决意立长,我不能辜负我父亲对我的信任不是吗?”
可能吧,我也不想去想,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任。毕竟这不关我的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庄公站了起来,走了。
2
庄公的母亲被庄公接回去了。他们在庄公之前挖的土坑前冰释前嫌。我都知道。
实际上,这件事从始至终,我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庄公需要母亲,母亲也需要儿子,所以他们都需要我。
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也许就是不再相信誓言,以及更明白我与我的母亲之间的关系。
我犹记得那天庄公问我,要怎么把母亲接回去,在母亲为反叛的弟弟做内应失败后被庄公立下“不到黄泉,不再见面”的重誓的情况下,不伤脸面地接回去。
我对他说:你只要在土洞里接着挖土,一直挖到水,就好。地下涌流的水,不就是黄泉吗?
庄公很开心,他需要一个借口,而我给了他这个借口。
听说,庄公的母亲武姜从洞里走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你终于来接我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在颍谷这个地方,这个又穷又远又荒凉的地方,真的会改变许多东西。
血亲的意义,也许,不过就是无法脱离的陪伴,当然,前提是一切的权力都已归位了。
原文:“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文字来源:王小玊
图片来源: 网络
本期责编:王大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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