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入时无——菩萨蛮
(原创连载)回首明月落花处31不管有没有陈繁荣的掺和,这一夜过后,黄凯跟梅眉之间,可以破啼为笑的“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情景并不产生。黄凯起床收拾后就去上班,出门前对着床上装睡的梅眉交待,“保温桶里是昨晚我爸烧的鱼头汤,热热可以再吃一顿,我连班,这两天都不能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梅眉确实不能说服自己就这样回应了黄凯,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听到黄凯关门出去了,才掀开被子起来。胡乱往嘴里填了点东西,也顾自上班去了。
梅眉一路走着,心里翻腾起“不知好歹”四个字来。想她跟黄凯从拍拖到结婚到现在,她就没让黄凯为难过,而且自黄妈一生病,她是主动从家庭第一的位置下来的。而梅妈几句惯常的唠叨,黄凯不仅耿耿于怀,还完全无视梅眉的体贴,迁怒到梅眉。“又不是我惹的你,你这样子做给谁看的呢?就得我腆着脸去体谅你吗,凭什么呢?”梅眉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烦,索性就什么都不想,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陈繁荣甚是牵挂老友梅眉的,但第二天看到的梅眉笑颜依旧,加之江恒康单位里有个晚宴她必须要去,还要准备行头,也就没多想了。
这个晚宴是自她订婚后,第一次在江恒康的圈子里正式露脸,但生活里的新的内容里会有新的发现,陈繁荣发现的是江恒康吃醋的嘴脸和男人阴暗的内心。
市检查院当时好象有个传统福利:每年岁末会有一次贺岁酒会,慰劳所有的工作人员及家属之外,还相当于一次集体相亲:公检法系统的姑娘不愁嫁,小伙子也不愁找不到对象,但总有忙于工作而无暇个人家庭的先进工作者,这样的酒会,筑巢引凤也好,呼蝶采花也罢,终是为单身年轻男女提供了见面接触的机会;同时也为素日忙于工作而甚少谋面的同事间,创造了更放松的沟通场合。这酒会一般都由主要领导牵头,捧场的人多,格调偏高雅,气氛热烈,年年如是。
这一年的酒会举行比较晚,过了小年才正式定到二天后,也就是腊月廿六了。江恒康的老大跟江恒康下达命令,“我被你的老娘舅灌了那么多酒,帮你把老婆讨到手,可直到现在,你老婆都没在我们跟前露过脸!我们的规矩到你这里就行不通吗?这次你不把她带过来,你也不用跟我混了!”
江恒康把她老大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陈繁荣听,陈繁荣极爽快,“不就是个酒会吗,去就去呗,穿制服的人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的,也不可能碰到比你二姑更针对我的人吧。”
陈繁荣知道那种场合,是女人间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家世、才学、容貎、气质,女人的“德、容、言、工”,不仅女人间要一较高下,更是男人品评的重点。这种场合绝对尊奉“先敬罗衫后敬人”的原则,虽说许多的东西是她所不在乎的,她又不具备托翁笔下安娜的气度,要照顾到江恒康的颜面,是不可以不花心思的。各种时尚杂志是她最好的参考,陈繁荣在家里的书架前,把时尚杂志翻了个遍,才把自己的形象大致定了下来。
江恒康这天回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妆扮妥当:薄施脂粉,淡扫蛾眉,一头长发直接绾成圆髻拢在脑后,簪上半圆形的发簪,簪上有致地错落着晶晶亮的小星星;一件明黄底色的小立領盘扣的短旗装,衣服上是若有若无的水墨涸湿的画痕;下着的是条黑色过膝的细褶裙,手绣的明黄色的小花如星星般洒满裙袂,黑色漆皮细高跟及踝靴。陈繁荣本身属娇小玲珑的袖珍类人,但是高跟鞋弥补了她身高的那点缺陷,人又纤瘦,带书卷气,这样妆扮下,没有锦衣华服的奢华恶俗,只觉得清丽出尘,又明艳动人,站在江恒康面前,笑靥胜花。
江恒康第一次看陈繁荣如此精致的打扮,眼前一亮,直勾勾地呆看着。陈繁荣踩着狐步舞,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提起裙裾跟江恒康施礼:“江公子,这身打扮可能入你的法眼,可能衬得起你?”
江恒康被她逗得呵呵笑起来,一把抱起她又转了一圈,“繁荣,你总是这么出彩。”
陈繁荣从衣柜里拿出条领带来,底色跟花色都跟她的上装一般,江恒康会意,认真地系到自己脖子上。候陈繁荣穿上外套,携了她要出门。下了楼被外公看到,外公一把扯住陈繁荣,啧啧数声,学海派广告词来了一句,“哦哟,小姑娘不要太漂亮哦!”
陈繁荣挽着江恒康,歪了脑袋跟外公逗乐“我什么时候不漂亮了吗?”
“漂亮,打扮后更漂亮,跟小时候穿公主裙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了。”外公坐了下来,“可是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哪里呢,小江可要跟着一起去的吧。”
“外公,是我们单位的酒会,你是不是要提醒我,得小心着侍候她?”
“是哦,我家繁荣是真的大了哦,多少小年轻晚上要做梦了,小江,可别把她给我弄丢了!”
陈繁荣嘻嘻笑着,跟外公说,“我得守着您老,哪儿也去不了的,您就安心吧。”
酒会里,陈繁荣的这抹明黄,在一众的黑白银灰里,成了最让人过目不忘的亮色。江恒康的老大带了他手下的一众人,都端着酒杯,把陈繁荣跟江恒康围坐起来,老大稍年长些,有些话说得也比较委婉,“江恒康,虽说订婚的时候我见过小陈,但你知道那天是专心对付他舅舅的,我不发话,小陈就一直被你藏着啊,你有些自私吧!”
而几个跟江恒康差不多的单身小青年,就不大顾忌了,七嘴八舌叫起来,
“江恒康,你把个美女一直这样藏着,象话吗?”
“江恒康,你今天把这个美女带来又是什么个意思吗?跟我们炫耀还是故意招惹啊?
“四海之内皆兄弟,更何况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兄弟。有福要同享的,今天要让美女跟我们多呆一会儿啊.”
……
陈繁荣也是年青人,对这些玩笑也不太在意,江恒康一直跟她坐在一块,有江恒康敷衍着,她保持微笑就行了。江恒康却有些抗拒这个时候的兄弟了,更何况还有男人本身的劣根性,所以应付一会儿,也不顾他那帮急色的兄弟的抗议,借口带陈繁荣吃点东西去,两个人从意味不同的眼神林中走了出来。
两个人端着餐碟,想寻一个僻静处坐坐,但会场就那么大,参会人员也不少,要找个相对独立点的空间并不容易。两个人兜兜转转一圈,就看见三个姑娘一起往他们这里走了过来,显然是有意而来的。一个人接了他们手上的餐碟,,一个人让服务员送了两杯酒来,一个人躬身对他们俩施礼,
“江警官,这是你那个医生女朋友的吧,果然跟我们这些政法系统的人气质不同。”又把视线转到陈繁荣身上,自我介绍,“陈小姐,你好,我们三个都是经济一庭的,我叫刘敏,这个是刘芳丽,年龄小点的这个叫刘红雨,都姓刘,但没有血缘亲,是如姐妹的姐妹。我们经常跟江警官他们部门搭档工作,所以跟他很熟。”
陈繁荣完全不知就理,见江恒康一直笑脸相迎,也笑着点头打招呼,“是很巧啊,三个人居然同姓。”
刘敏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直奔主题,“陈小姐,我们就想请江恒康跳支舞,你不会介意吧。”
陈繁荣感觉江恒康的手在后面扯她,转头看见江恒康紧抿着嘴,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虽说不太确定,她开口还是说,“我对这里不太熟悉呢……”
江恒康马上接口,“对啊,繁荣在这里都没有熟人,我不陪她,她回去告一状,我妈跟我丈母娘都不可能饶我的。”
刘敏却嘴角扬上笑起来,“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刘红雨最细心也最耐心,她可以贴身陪着陈医生,顺道跟陈医生讨教一些专业上的问题。再说了,咱们检察院的酒会,怎么可能发生失踪案件的呢,你放心好啦。”
却是不待江恒康再反对,这边刘红雨已经牵起陈繁荣的手往旁边走了,那边刘敏退后一步,刘芳丽张开双臂迎着江恒康走了过去。江恒康瞄着陈繁荣已经走远了,脸上的不悦就明显了,直看着刘敏,“说吧,要搞什么事?”
刘敏耸耸间,一脸坦然,“江恒康,就是请你跳支舞,犯不上这样的态度吧。”
“我带着陈繁荣来的,你们这样做,她会怎么想?你指望着我跟她分手吗?”
“江恒康你想多了,我看你未婚妻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若连支舞都不跟我们跳,就站在这里理论,时间长了,她再看见的话,就真有问题了。”
江恒康这会儿连生气的想法都没有,闪过刘敏,带着刘芳丽进了舞池。
柳伶俐的父亲,江恒康的外公,是市委组织部退下来的高干,虽已离世多年,但多少有些人情留下来,犹其对刘敏的父亲----经济庭的庭长刘高胜有过知遇之恩。不说报恩,刘高胜知道刘敏对一表人材的江恒康甚有好感,曾一心想把刘敏许给江恒康,所以,这之前为刘敏跟江恒康创造了很多相处的机会。在遇到陈繁荣之前,江恒康心里是有另一个恋人的,对刘敏也不上心。后来的机缘,却是跟陈繁荣订了婚。刘高胜知道后倒没有说什么,刘敏心里却是极不服气,但她跟江恒康之间,确实没有实质的恋爱关系,又拘于女孩子的脸面,没法计较。今晚逮着这个机会,她还是想整蛊一下江恒康的。所以,看到江恒康跟陈繁荣一起出现的身影,三个鬼精灵一交换眼神,一出不用排演的小戏就上演了。
陈繁荣完全不知就里,刘红雨带着她到餐台取餐后,就有男同事过来请她跳舞,繁荣也不介意,拿了杯果汁往吧台位走来,环顾四周,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这样的环境里,身边没有江恒康,还真缺点安全感。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找了椅子把自己放了进去,品味这繁华里自己的落寞。
她坐下来没两分钟,对座也坐进了一个人。她低头喝着果汁,想着自己也不认识人,不打算打招呼的,但对方开口了,
“怎么一个人坐着,也不去跳舞?”
陈繁荣无奈抬起头,礼貎地笑着,“我男朋友陪同事在跳舞,我坐会儿。”
“你要不介意,我请你跳支舞。”话刚落,他已离座站到陈繁荣这边,一只手殷勤地伸出来在繁荣面前。
陈繁荣借着桌上的烛光看这个人:蓝灰色的细格子西服,里衬着淡蓝色的尖領衬衣,藏青色领带,面庞轮廓洁净,年龄应该比她们大出一截。繁荣掠过这一眼,又低了头,思忖着如何推掉这个邀约。
“不会这么不赏面吧,今晚我还是第一次请人跳舞哦。”那温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繁荣笑笑,起身跟着走进舞池。
这个人的舞步极轻快,节奏感很好,一步一点,繁荣发觉只要跟着他的舞步走,根本不用担心新舞伴间因为拘谨而生的不和谐,自己的步子都轻快起来。一支舞曲结束,这男人还是继续候着,请繁荣下舞池,他们连着跳了两支舞了。陈繁荣坐回来,想休息一会儿,他还力请,繁荣耐不过只得陪着。两个人之间稍熟稔些,男人开始说话,“你的节奏感很好,舞跳得极好,常跳舞吗?”
繁荣只笑着摇头,不想开口。
“你在哪个部门,我都不认识你。”
“我不在检察院工作,是我男朋友带我来的。”繁荣非得开口了,应付着,说话间,已经看见江恒康带着一个姑娘过来了,“那个打黄色领带的是我男朋友。”
“是小江啊,前段时间听说他订婚,原来是你。”这个人恍然般笑起来,“市医院老院长家的外孙女,我该想到的。”
两对舞伴已经转到一起了,江恒康丢了手里的人,陈繁荣也站下,男人一脸的笑意,对着江恒康升出手,“小江,你订婚的喜糖吃过好久了,今天得见,果然是佳人,眼光不错,恭喜你。”
江恒康只跟那只手淡淡一握即松开,不寒暄也不大友好地说,“刘科长,这就是我女朋友。哦,是未婚妻了。谢谢你陪她跳舞,现在让我陪她吧。”不由分说,带着陈繁荣又转进舞池里。那个刘科长倒是泰然,还是一脸笑意,带着江恒康抛下的女伴继续跳舞。
江恒康跟陈繁荣候到这支舞曲结束,两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你怎么跟刘科长一起跳舞了?”
“他跟我坐到一张桌子上,见我一个人,不就请我跳舞了吗?”
“你跟他都跳三支舞啦,我要不把你接过来,还会接着跳,是要跳成你们俩的专场吗?”
陈繁荣听到江恒康话语里明显的不痛快,有些莫名其妙,分辩她是不屑的,也无可解释,她只能盯着江恒康,等着江恒康往下说。江恒康看陈繁荣抿起了嘴,眼神里都有质问,反而不说这个话题了。抬腕看看手表,说,“一会儿检察长致辞,等他讲完话,我们就先回家吧。不然太晚,天冷不说,还会吵到外公外婆。”
陈繁荣本就为江恒康才来这样的场合,江恒康说可以早走,她是巴不得的。只是她明显感觉到江恒康的改变,这让她不舒服。但这时候江恒康不说,她也不能追着问。两个人干坐着,等到检察长致辞后,江恒康带着陈繁荣跟相熟的人辞过,在他那帮兄弟的起哄声里离开了喧闹欢腾的会场。
两个人行至酒店大堂,除了零星的酒店工作人员,已经没有检察院的人出现了。江恒康拖住陈繁荣还是问了出来,“你怎么和刘科一起跳舞了呢?”
陈繁荣被问得心头惶惑,“你刚才就问过,我也回答过,有什么问题吗?”
“他请你跳舞你就跳啊,怎么不推了呢?还连着跳三支舞曲!他那点鬼心思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无人区,江恒康完全不用避忌,更不掩饰自己的不痛快。陈繁荣一开始听问题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现在听江恒康这样说话,心里也相当不痛快,她可不是隐忍的人。
“你一直在跟经济庭的三个如姐妹跳舞,人家请我跳支舞怎么就不可以了?我第一次见刘科长,他待我也很礼貌。你说他的鬼心思,对不起,我还真没感觉出来!怎么你们单位的男男女女,都带了鬼心思的吗?”
“刘科长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的,但凡他看得上眼的人,就要想方设法的碰一回。他老婆前几天还为他的桃色新闻吵到院里来了,局里老老少少的女人对他都避之不及的,你倒好,他两句话请你,你就跟他跳三支曲子,满场转。你知道明天院里有多少风言风语要传出来吗?”
陈繁荣这时候看见了江恒康的不可理喻,她堵在江恒康面前,抬眼盯住,正色道,“江警官,首先跟你强调,你忌讳的刘科长就是请我跳了舞,跟他一起跳三支舞,在我个人而言,比跟三个人各跳一支舞轻松。我就跟他跳舞了,其他的事情跟我不相关!其二,下次再有这样的场合,你不要带我来。若非得我来不可,请你提前把会场里所有的人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跟我说明白,我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能跟谁说话,不能跟谁说话;甚至于该坐在哪里,吃什么东西,事无巨细,你提前跟我说清楚,我能保证我绝对不会行差踏错!更不敢和你不喜欢的,名声不好的人去跳舞说话,而令你不痛快的。”
她这翻话,语速快,干脆利落,江恒康根本没有还口的机会,也不等江恒康反应,撂了话,自顾自往外走了。
江恒康本只想向陈繁荣说明刘科长的不安全,却因为在“三刘”那里受的无名气,有点口不择言,字里行间,却明显激怒了陈繁荣。他和陈繁荣相处这么久,第一次看她这样激烈的反应。小愣了一会儿,江恒康快步追了出来,陈繁荣已经站在路边拦出租车的样子了。江恒康跑到陈繁荣面前,低了声音说,“繁荣,我只是想告诉你,刘科长的低劣是大家公认的,不清不白的人,我不想你接触太多。”
路灯下陈繁荣冷着脸,不开口,专心盯着路上越驶越近的车灯。江恒康把手里的外套细心地给陈繁荣披好,牵起她的手,“繁荣,我一着急,话说得就不好听,你别生气了。”
陈繁荣低了头,习惯性地吐口大气,“我的朋友圈里,从来最没心没肺的都是我。今晚三刘就那样把你截走,我要计较,还是你先有错的吧。你也不应该是小心眼的人啊。你们眼里刘科长再怎么不堪,可对于我来说,他就只是酒会里的一个客人,不会有任何附加的内容和色彩。跳舞的事情,你不要再问,我也不会再解释!你因此心生龃龉,还请你自己消化。”
“我刚才说话确实有错,你别往心里去。你不开心我就更难过了,饶我一次就好,不会有下次的。天太冷,我们回去了。”
陈繁荣知道江恒康吃醋,但是,从来她只在书本的文字,和旁人的叙述里,想象男人醋意横生的嘴脸,却不想自己今天实实在在成为主角了。她也知道,若是继续纠着,江恒康肯定会解释成,因为太在意她才会有此言行,再不然就是更剖心迹更肉麻的话往外说了。她不想让她的爱情陷入这种无聊的甜言密语里,更不想让江恒康习惯拿这种甜言蜜语来争取爱情。
恋人间的常发事情而已,既然在恋爱,就不要计较了吧。陈繁荣说服自己不要想多,所以心里不痛快,也不肯和江恒康多一句争辩。到两人坐上出租车时,这件事情就留在冬夜的凉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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