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回首明月落花处

作者: 何宁宁 | 来源:发表于2019-05-17 11:51 被阅读9次

              前记    烟花落

    随着一团轻烟升起,陈繁荣直起身子长长吐口大气,在缥缈的烟雾里抬起头荧然灯光下,她精致的轮廓异常的柔和,一如她住的房,一如她的床。

    “你的精致是我最深的迷恋”——这句话,舒钰明于不经意间能常常宣之于口,似是赞叹又似刻意的强调。舒钰明之前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所以舒钰明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繁荣只一笑置之,反而十数年后,她的精致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道签,再听这句话,清高自诩之外,倒多了些许的温暖和感动。

    也就在半小时前,在繁荣的书房里做完功课后,收拾整齐到她的卧室,伏在她耳畔,用这句话和她告别。繁荣裹在被子里,半睡半迷离间,听任他一步步在这空间消失,自己则如游魂般起身薰香。

    楞会儿神的繁荣,看香薰炉里的轻烟缭绕起来,又半蹲下来把香薰炉盖上,刚刚添进的精油气即刻弥散开来,似乎要把舒钰明留下的气息掩盖。深深吐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一呼一吸间,趿拉着拖鞋走过房间一头,把自己放进软椅中,以老僧入定般的安静,环视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子。

    严格说来,这是属于她的第二套房子,可是当年与江恒康的婚房已经闲置太久,久到回忆都要努力,才能翻找出一点点痕迹了。眼下的这居室才是她陈繁荣的安乐窝。

    这套房子当时是按爸妈的意愿买的。那时候房价低,开发商只有拿面积来赚取更多的利润。这套房子有180多平方,还有两个大阳台,空间超大,繁荣怕自己没那么多耐心做卫生。但一众的亲人都说大房子比小房子好规划,住的也宽松些;繁荣想着爸妈习惯了大房子,偶尔可能还有个人来客往,大就大些,也就买下了。

    当时的她应该还存几分少艾,房子一点滴的装修细节都是她自己的意愿,装饰风格以轻灵为主调:厨卫的基色是那种藏不住污垢的温和的白;相邻的两间客房打通成一间,面积反而比主卧大出一些,所以大床大窗大收纳柜大妆台的布置后还很宽松,然后还用雕花板隔断,放一张大型的写字台和一张皮软椅,又放了一套高清音质的音响器材,一心想为爸妈营造一个舒适的空间。只是自繁荣搬来这里,爸妈并未在此长住,连三五日的小住都没有。个中因由,繁荣每每想到都心酸难禁。倒是梅眉,当仁不让的,来了就把自己关进去,拉上窗帘,打开音乐就上床睡,不睡到天昏地黑不开门;还有弟弟带着准弟妹回来,会来此盘桓几日。专用的书房是全屋最小的一间,一半书架,一半收纳,很少派上用场,后来成了舒钰明避世处理工作之地。只是自己的主卧,繁荣花了更多的心思打造,布局精细,格调清雅,历经十数年,还是她自己最重要的空间,她独享,无人打扰,也无人分享。

    她这间卧室算上阳台,30平方还有多,这样大的空间里,没用一个大顶灯,各个区间有各自的灯光,所以插头多开关多。天花上有石膏板材挖成灯槽,嵌进一整条可调节的暖色灯带,外面更覆上一层奶油色的磨砂样板材,无论开多少灯,流泄过来的总是温暖又温和的光明。墙和家俱用的是鹅蛋青,若有若无的青绿色,飘忽但很典雅。最具看点的是她的床头布置——她的床其实没有床头,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床头柜。床头位置的墙上做了一米多高的比床头稍宽的软包,床上两个软枕,半坐半卧时往身后一塞,简单方便。软包上面高低错落着数个置物架,放着她收罗回来的一些玩偶和器具。床左边是内侧,有一整面墙的整体衣柜,一弧形的妆台置于其衣柜和床之间。床的外侧用板材搭成高低Z形架,与床头上的置物架一般用了紫檀色。繁荣当时只想着房间里冷色已重,用点古朴厚重的颜色可以反衬,也可以调和;且在这样厚重光泽的桌面上看书更容易找到感觉,进入意境。所以薄薄的电脑在这里,装帧精美的书札在这里,纸和笔在这里,还有一点点偶尔的小情绪也放在这里。后来有专业的室内设计的朋友为此夸奖这位女主人:说这信手拈来的搭配实在巧妙,可以不着痕迹的做空间分隔,又有效利用美化了空间。

    每个家庭都会有镜子,而大多的女人会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一面大的穿衣镜,陈繁荣并不例外,但不熟悉的人在她卧室里又看不到她的镜子。

    在她的衣柜和妆台间的空间里,靠墙有一幅山水画,这幅画拉出来翻转来是一面大镜子,梅眉曾因这面不好侍候的镜子发牢骚说陈繁荣古灵精怪到在自己家里设置机关。依陈繁荣的定义,这面镜子同样是她生活里忠实的观察者和参与者--镜子里的人有时候是她自己的倾诉对象,有时候是相互审视的两个人,有时候又是相互欣赏的两个人;还有时候能冷眼记录舒钰明在这里活动的一点点痕迹。她是太了解自己悲凉过头的情感世界,随着江恒康的离世,她世界里能付出的温情和爱恋也沉息日久,就算再次燃起,早已不复往日的温度,她和舒钰明这样的相恋又能如何?镜花水月也只是瞬间,如文字镌刻般的都留不住,更何况这种镜面般的人生!

    就是这样布置后还有富余的空间。

    繁荣自书架的尾端用一帘轻纱做了隔断,梦幻般的烟紫色,纱质薄且轻软,既不影响整个空间的采光效果,还添了空间的轻灵格调。纱缦和大落地窗间就有了一个暧昧的空间了:高高的落地灯,六角的灯罩垂下一圈半长的仿水晶流苏,如半遮容颜的曼妙女子静立于纱缦后;一张小圆几,两张半围半高的半圆软凳。在这里,晚上开灯则半室晕黄,白天开窗则又柔光满地。许多的时候,繁荣或坐于几前,或立于窗下,看残阳临窗,听枯荷滴雨,等草长莺飞,候月圆月缺;半卷书,半壶茶,一个人,一点思绪,几许安宁,无尽惬意。在这里,只需转身或侧身,过去的自己就跃然自己的眼前--衣柜磨砂的玻璃门是,是一幅繁荣自己的照片喷绘画:照片上的女子妆容修饰到精致,青丝素衣,唇扬眉弯,迎风立于五月的阳光里,身后一树玉兰花开到满天锦绣。喷绘画颜色相当牢固,年年如新。就是画面上这样的自己守在流转的岁月里,以这样不会褪色有笑颜,看自己的喜怒哀乐,看四季的更迭变迁。

    搬进新家的时候,是那一年的五月,宜春宜夏更宜人的好时节。五月的风携着五月的阳光,分花拂柳般穿堂入户而来,帘幔轻摇,玻璃几上一个豆青绿色的花器里插满一盘叶绿梗碧的栀子花,花香四溢。一身家居装扮的陈繁荣和梅眉各自捧了杯茶坐在花香里闲聊。梅眉的眼神一次次绕过陈繁荣盯上她的床--一床开屏的孔雀生动又炫目。

    “什么时候买了这张被子啊,我记得你准备的不是这样的呢。”

    “舒钰明一早送过来的。”

    “那他人呢?”

    “你想他留在这里跟你打仗哦?”

    “陈繁荣,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的!他如果真能理直气壮,怎么就不敢在今天的酒席上担起男主人的身份呢?”

    “哎,你好啦,今天是我新居入伙的日子呢,别跟我找不自在吧!”

    “我就是搞不懂你啦,你是缺钱缺父爱恨嫁吗?就算是心窍全者堵了,也不至于掉到这样的闹剧里啊?你的聪明劲都哪里去了?”

    繁荣记得自己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老月友的质问,也不出言开解,只是知道自己将那不可言说的情绪一点点一点点全闷在心里了。当时的她心里还是有很多莫名的情绪:有无可化解的烦乱,有无可逃遁的气恼,对梅眉,对自己,对舒钰明,对与这情绪相关的所有人,更多的是对当时的自己的失望和失落。

    梅眉见她沉默,心里已软,语气上也软了许多

    “繁荣,可不可以多点从容,少些执着哦?这样的五月终归只限于五月,六月你就不用过吗,六月你就过不下去吗?”

    “看你说的,我这三十多年,哪一年不也是春夏秋冬过来的啊。”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四季变迁,没有人能帮你创造第二个五月,你不能,你和舒钰明合力一起更不可能。”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别训我吧。酒店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呢,我们该过去了。”

    梅眉终究是心疼陈繁荣的,没有穷追猛打,两个人都收拾起因舒钰明而生的不快乐,带上满足的笑意进入新居入伙的状态里。

    只是,到今日,十数年的光阴指尖逝去无声无息,虽然屋子在,自己在,弟弟会来,梅眉会来,舒钰明会来,该来的似乎都来了,但是,房子里的物事早已几经更换,而自己的生活,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却又似乎还还停留在原点,石化般不再改变。日出日落间,繁荣真心发觉一切如梦,只是不是五月时节的美丽梦境,而是如眼前这轻烟虚幻般的梦,看似真切却无计留下。

    陈繁荣在寥落的轻烟里合上眼帘,收起轻泛的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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