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

作者: 张春发_66a0 | 来源:发表于2020-09-07 15:38 被阅读0次

    玲儿,中等个儿,白净脸儿,乌黑的头发,剪齐耳发型,露半截儿鲁豫式细白瘦脖颈,一袭制式黑蓝装,常穿一双白塑胶底椭圆口有绊儿黑布单鞋。

    高一时,她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最中间位置,恰与老师的讲课桌处在同一条中轴线上。我坐在她后一排。每听老师讲课时,抬头望黑板,看到的大多是老师的正面,而望到玲儿的多半是她的背影。

    玲儿很清秀,也很脱俗。安安静静的性格,坐在那儿半天听不到她说一句话。偶尔她发声,也是低低的,清纯音质的,温顺而婉啭,话后几分钟都绕梁不绝。

    因她的端庄又出污泥而不染的淑女个性,我总想借故与她搭句腔儿,说说话儿,但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有一次,班里有个活跃的男生,他以十拿九稳的信息真实准确性向要好的众男同学们神秘地透露说,人家玲儿是非农户口,家住龙泉乡政府大院,爸妈和她都是吃商品粮的…。

    单这几句儿浮浅的介绍,就把我直勾勾噎得半死…我欲找玲儿攀谈的念头至此触了山撞了墙,急急地刹住车,赶紧马往后逮待…我是贫困农家长大的孩子,从小自卑感特强…一听说谁谁是干部工人子弟,又是生来就是吃商品粮的,立马吓得退避三舍,浑身冒虚汗还不停地屙酱尿醋…尽而少了许多与人家有头有脸有身儿人打交道的底气。

    我与玲儿,也是这样。 从此,彻底打消了与她作口语交流的欲望与念想。

    同学三年,近在咫尺,无论室内空气污浊或清新,始终共呼吸;在一个屋檐下,风月同天,沆瀣一气,竟然彼此没说过一句话,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或傻B,或白白同学了一场。

    三年的时光,漫长而又短暂。她给我的印象,象一张白净的纸,很清浅。若说没留一点儿印迹,那是纯粹说瞎话。记得每周周末的下午班内值日大扫除,总会在她桌下凳前扫出一团一团的白色卫生纸…有靠谱的同学们说,她有鼻炎,一会儿不擤一擤…会出不来气儿的。而我则想,能在当年的日常生活中用得上卫生纸的都不是一般的凡人。而八+年代初的广大农村,还没见有几个地道的农人能大大方方地用过卫生纸的。

    玲儿学习成绩中上,我也学习成绩中上。我的中上在她的中上偏上了仅那么一点点儿。我超码当过几任班长,她却一直是组员,或许她不肯当,也与她的一向低调内敛有关。

    三年后,我名落孙山,也猜定她与蟾宫折桂无缘。但坚信她去到社会上绝对到不了坏地方,当个某企某业的国营职员什么的,端个金饭碗总少不了…因她降生此世间嘴里是含了宝玉金石的,非农户口决定了她的人生方向。而我连个最低的中专师范也没搞到,连最超码的敲门砖也没有,就默默地回到家乡,埋头当上了一介土著农人。

    十几年后,几个藕断丝连的老同学在县城东关的聚仙阁酒楼相会。闲扯中提到玲儿,仿佛很惦挂她走向社会后的处境。

    一生说,上高中时,玲儿爹娘在乡粮所工作,她毕业后,随她父母迁往县城…后来的事儿,就不知了。

    另一生说,怎么不知道?知道的…她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八五年国家还兴干部职工子女内招接班的…她就有了县粮食局的一份体面工作。

    有同学问,她工作后又怎么样了?

    那会怎么样?结婚么!

    结婚后又怎么样了?

    …听说她婚后.…一直没生养成小孩儿。

    …怎就生养不成了?

    …听说每次都怀上…都保不住胎…光滑!

    …怎么会光滑?

    嗨!这谁会知呢?…咱又不是女的!

    于是,大伙哄堂大笑。笑够之余,有一种森森的冷气,直袭心底…。

    又三年,一个冰冷的寒冬,我正在县城倒闭的两家工厂机械厂和碳氨化肥厂之间,低头拾拣破烂儿,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传来,我赶忙闪躲,但还是被来人抖几抖的车把撞了个正着。骑车人与我撞了个满怀,一下子弄个面对面,亲密无间。

    我把她推开,目睹着她极象一个老同学…我却不敢吱声叫她的芳名。她慌哩慌张立直身子,又赶忙去拽扶她的自行车,我顺势看见那空荡荡的自行车上,并没有儿童坐椅与扶手之类的标准…。

    她一定没把我认出来。我当时落寞愁怅,前途渺茫,灰头土脸,衣破褛烂…。

    她跨上自行车,扭着瘦小的p股,用力蹬几蹬,忽左忽右摇摆了几下,径直向前跑去了…。

    我立在风尘里,孓然一身…。

          9月7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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