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还没回来,纪了了从玄关的按钮一路按下去,客厅、楼梯、卧室、卫生间、灯火通明。
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纪了了仔细打量对面的自己。然后伸出两根食指,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加油啊,纪了了。
“加油”这个词说的次数多了,其实就没什么用了,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三个字,一石头砸下去,惊不起一点波澜。
洗脸池里放好温水,纪了了深吸一口气,慢慢把脸埋进去。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屏住呼吸,整张脸浸在温热的水里,气息一点一点消耗,直到胸口闷到好像快要炸开,纪了了猛地从水里脱出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22秒,纪了了擦了擦脸,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卧室,从包里找出药,一把大大小小的药片,白的、黄的、绿的,尽数塞进嘴里,才发现手边没有水,只能含着药片下楼找水,嘴里的药片逐渐化开,苦味从舌头边缘散开,充斥了整个口腔,纪了了拿起茶几上的半杯水灌下去,喉间的苦味还是让纪了了没忍住皱了皱眉。
从记事起就开始大把大把的吃药,纪了了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苦,但那片在舌尖化成粉末的苦涩提醒她,根本没有“习惯”这回事。
吃过药,走回卧室,纪了了躺在床上有点发懵。
卧室的灯太亮了,晃眼,纪了了抬起胳膊遮在眼睛上,渐渐有了睡意。
那个背影又出现了,她总是出现在纪了了的梦里。
短发挽在耳后,瘦高,穿着一件白裙子。
“妈...妈?”刺眼的光从胳膊下的缝隙渗进来,那个背影若影若现,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那个背影从来没有回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妈妈,她没有见过,纪了了用力地闭了闭眼...
“别别,别醒,接着睡,快睡...”
背影慢慢清晰起来,一点一点的,拼凑完整。
纪了了想叫住她,嗓子有点紧,几次张了张嘴都发不出声来,越是出不了声,越着急,那个背影要走了,她要走了...
“妈妈!”
...
纪了了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醒了...
项阳洲倏地停下手中的笔,看了看那面墙壁。
夜里1点,四下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项阳洲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犹豫了一下,项阳洲拿起手机,看着微信里纪了了的头像,纯白色的背景,几笔抽象的线条。
点进去,“没睡?”项阳洲往后靠了靠,一只手拿着手机。
“正要睡,怎么了”,回复的很快。
项阳洲想起纪了了躺在病床上惨白的脸,昏迷的时候都紧紧皱着眉头。
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再一个一个删除,只发送了一句:“没,早点睡,晚安”
项阳洲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睡意来的特别快,可能是最近事太多了...
就在睡着的临界点,手机又响了。项阳洲忍着睡意打开手机,迷迷糊糊的看见一行字。
“今天,谢谢你”
项阳洲放下手机,沉沉的睡过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早上,项阳洲是被弟弟压醒的。
一睁眼,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压在胸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他。看到哥哥睁开眼睛,项阳渲笑了“哥哥,你醒啦”
“你怎么在我这?”刚睡醒,嗓子有点哑。
“太阳晒屁股啦”,项阳渲从哥哥身上翻下来。
奶声奶气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有种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能力。
项阳洲翻身,把弟弟裹紧被子里,“多睡觉才能长得高”。
项阳渲被哥哥搂着,开心的缩成一团。
“哥哥,爸爸没走”
“嗯,怎么了”,项阳洲迷迷糊糊的应着。
“妈妈说,爸爸以后会经常陪我们”
“嗯”
“可是...”小家伙支支吾吾。
项阳洲睁开眼睛看弟弟,他知道小家伙说不出口的情绪,他感同身受。
在年少时缺失的陪伴,经过一天一天的积累,早就变成一扇上了锁的门。
但是他也知道,作为人子,作为哥哥,他应该怎么做,或者说,他想怎么做。
项阳洲拨弄了两下小家伙头顶乱七八糟的头发,“起床吧”。
收拾完的从洗手间出来,看了眼时间,7点30。从家里骑车去学校至少得20分钟。
“来得及”,项阳洲心想,回卧室换了衣服,路过书房,门半掩着。
“今天不用去公司吗?”是妈妈的声音。
“不用,我想在家睡一觉,踏踏实实的”爸爸的声音很轻,有点疲惫。这半年,爸爸不经常回来,就算偶尔回来过夜,为了不吵醒妈妈,也都睡在书房的榻榻米上。
“起来回卧室睡”,妈妈哄到。
“不想动了...”
项妈妈弯腰,轻轻替丈夫掖了掖被角,“这几年,辛苦了”。
项爸爸轻轻点头,眼角的皱纹都是温柔:“你也辛苦了“
...
看着这样的场景,项阳洲突然觉得有点幸福。正想着,妈妈从屋里出来,看到大儿子愣了一下,项阳洲的视线落在妈妈手里拿着的烟灰缸上,横七竖八满满的烟头烟灰。昨天晚上说话的时候这个烟灰缸还是干干净净的。
这是...抽了一整晚的烟?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里拧成一个结,伴随着阵阵钝痛。
“妈,我...上学去了”项阳洲下楼从餐桌上拿了片独立装的面包片逃出门。少年不敢直面父母的脆弱,他也一样。
到学校时候,毫无疑问,迟到了。
纪了了又没来。
“纪了了真有个智障弟弟?”
“不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瞎传吧”
“我又没跟别人说,你看她那么高冷,真想不到,我还听说,她妈妈是被她爸爸打死的”
项阳洲烦躁的回头,“舌头这么长,要不要我给你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一顿,眼神冷的吓人。
两个女生瞬间噤了声,用课本挡在脸前。
项阳洲回身,想起晚上听到的那声惊慌的“妈妈”,是纪了了的声音。
这女的上辈子是掘人家祖坟了吗?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纪了了,他就觉得胸口发闷。
掏出手机,给纪了了发微信。
“你在哪”
半天没有回复,快下课时候,手机震动了两下。
“怎么了?”“找我有事?”
“嗯,在哪”
纪了了没再多问,发了个定位给他。
正好,下课铃响。项阳洲揣了一张物理卷在兜里,照着定位找过去。
古北街,小麦甜品...
跟着导航七拐八拐,终于看见了一家叫做”小麦甜点“的甜品店。店面装修是复古风,还算精致,橱窗里的小蛋糕色泽鲜艳,看上去很有食欲。纪了了站在甜品店门口,手里拎着蛋糕盒,向他走过来。
纪了了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的羽绒服,头发散在肩上,整个人都温柔起来。项阳洲不自觉的有点紧张。
“突然找我,什么事?”纪了了问。
...
对啊,什么事?项阳洲想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一张物理卷子。
“给你送物理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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