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不过去的心坎
咬牙听王贝在屋里喊叫谩骂，母亲终于等到了门锁转开的声音。穿着短袖，满脸的胡渣，王贝打开了门。母亲心头一酸，泪水在眼眶打转：“儿子……”
夺过母亲手里的堆满菜的饭，王贝摔上了门。关上的门震碎了母亲的眼泪，没有叹气离开，母亲坐在了门前的椅子上，靠着往常放饭菜的桌子开始絮叨：
“儿子，妈知道错了，其实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妈也不逼你找女朋友了。你小时候妈忙着赚钱，对你关心比较少，到了现在也不太知道你在外面干的什么工作。你年纪快三十了，做妈的心里能不急么。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老话说啊，好饭不怕晚。妈也没啥要求，只要你喜欢，什么时候找老婆结婚都行。妈也看开了，隔壁村的叫詹丰的女孩，也快三十岁了，人长得那么漂亮，工资也高，可就是没什么动静。
我们这一辈年轻时候以为抓住生活就可以了，到你们这一辈啊，就非要抓住爱情了。”窗外的天空阴沉，冷风徐徐。
“我早就说过把爷爷奶奶的屋子修下，他们住在漏雨、坍塌的房子里，你让我出去怎么见人？！怎么找女朋友？！”王贝的声音带着哭腔。
“儿子，这事是我们这一辈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跟你无关的啊。我也跟这两个老家伙讲过了，可他们就是不愿意啊，说自己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不想费钱搞房子了。
你看他们是有两个儿子的，你爸是小儿子，这种事情是不是得大儿子先开口提？！有两个儿子，凭什么老了就只住到我们家来。就算按规矩，两家轮着住，也是他们家先开始不是么！还有哪次我做了点好吃的没给两个老家伙送去一碗？！”母亲心里有自己迈不过去的坎。
“住我们家怎么了，房子那么大哪里不能住？！”王贝咆哮。
“就不行！两个老家伙脏兮兮的，会把家里搞乱七八糟的。如果轮着一家住一个月，我绝没意见，但他家是大儿子，得先从他们家开始！”母亲坚守这道坎。
王贝沉默了，有种无形的事物是他还撼不动的。至少是他这个年纪的，口袋掏不出几分钱的不能撼动的。所以王贝渴求的是出人头地，能够有钱，至少有可以修一间屋子的钱。他毕业后一个人留在大城市工作。
体重一百八，喜欢宅着不善言辞的王贝，受不到太多女生的青睐。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女性朋友，都在爱情的门槛前止步。面对他，把苦诉倾倒给他，换了张笑脸去迎那些瘦的、能言善道的男生，所以王贝看开了。
意想不到的相遇
“欢迎各位成为‘梦旅者’！很荣幸与各位一起参与到我司的‘地球之旅’游戏开发中，这个游戏是由两颗大家见到的庞大活脑构造出的一个虚拟世界，通过这套梦旅装置，玩家可以进入到‘地球’这个虚拟世界中。
通过在‘地球’里的经历，玩家可以获得各类情绪感受，或悲伤或欣喜。该游戏已处于最终测试阶段，各位就是这款游戏的关键测试员。接下来大家要学习梦旅装置的规范操作，进入到‘地球’这个虚拟世界中，做你们想做的事。需要你们从玩家的角度去体验这款游戏所设计的各类法规的合理性、趣味性。
我是大家的负责人，我叫詹丰，有问题都可以找我沟通。这些穿白衣服的都是技术人员，你们不需要跟他们进行任何沟通，也请不要打听任何这款游戏的设计逻辑，否则会影响测试结果。”身材曼妙，长发过肩的女人，口吃清晰得向一众人介绍测试厅。
王贝印象中这种漂亮的女人不应该做这样一份具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她应该是那种有朝九晚五工作的女人，下班了还能逛个街。
“我会跟大家一起进入到‘地球’这个虚拟世界中去，我们暂定每天9点开始梦旅工作，你们要在8:30前集中在这测试厅里，结束的时间取决于你们人物的睡眠时间。
简单来说，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会过上‘地球’的时间规律。你们进入‘地球’，人物醒过来；你们离开‘地球’，人物沉睡过去。如果你们感觉到累了，可以让人物早点休息，自己也早点回家去休息。
你们是第一批‘梦旅者’，也将是被历史铭记的一批‘梦旅者’。这款游戏的上市将撼动这个世界！”
詹丰知道这些都是游戏高手，也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发际线靠后的测试者听得特别专注，她翻开手里的花名册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的叫王贝。
“这里还要跟大家讲下‘地球’这个世界设定。它是一个球体，因此该世界的生物除非变异或者依靠科技，否则无法离开‘地球’。我们这次只设计了地球这个世界的各类细节，没有设计‘地球’之外的事物。因此粗糙得设计一个完全黑暗的宇宙，及一些星点以免让玩家在‘地球’上因为孤独而窒息。这样也为我们后期开发其他星球世界做了基础铺垫，我们公司的目标不仅仅是一个星球世界，而是无数个星球构成的宇宙世界！”
藏于心底的秘密
这是一份报酬不菲的工作，也是一份极其辛苦的工作。对王贝而言，能赚到钱他就无所谓辛苦。除了底薪，公司还设置了各类奖励，如建议奖、工时绩效：针对测试者对游戏提出的改进建议进行奖励；针对进入“地球”的时长进行奖励。
为了获得更高的薪酬，王贝非常专注得测试游戏，尽可能得提出一些改进建议；也在工作时长上比别人早到测试厅，走得最晚。清晨冷落无人的街道和半夜依旧冷落无人的街道，他最熟悉。似这个世界的人就这般稀少。
对人物也有要求，存活时间越久越好，对存活的年龄进行阶段性奖励。王贝为了让自己的人物存活得久，做什么都显得小心翼翼，在“地球”里开“电瓶车”这种最高速度三十迈的交通工具，他都最高只开到十五迈，还保持匀速。
一年的坚持不懈，王贝的人物在“地球”里也活到了跟他现在的年纪，近三十岁了。王贝的“地球”人物经历平凡无奇到被其他测试者所讥笑，但无可辩驳，他的人物是寿命最长的。因为这一突出成绩，倒是多了跟詹丰的接触沟通机会。
跟詹丰闲聊，聊起了对这份工作的感受，王贝说，自己想靠努力打拼出一番事业。
“这份工作挺辛苦的，你女朋友支持你么？”詹丰觉得王贝是个挺上进努力的人。
“哈哈，我还没有女朋友额……”王贝尴尬得笑着挠头，马上转移话题，“你呢，这么辛苦顾得了家么？”
“胖贝同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已成家了？”詹丰白了王贝一眼，“再说了我有那么老么我，我还没……这工作这么辛苦这么忙都没空找男朋友好么！”
“不不！不是说你老，只是觉得你好成熟，你看感觉你年纪还比我年轻，已经是我领导了。”王贝着急忙慌说辞挽救。
“好了好了，话说你的人物经历这么平凡，不乏味啊，你看别人的人物，都寻求刺激。那是个虚拟世界，人物挂了可以重来啊，你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干嘛？”詹丰转移话题，没有让王贝的脸继续红下去。
“其实长寿也挺不容易的啊，并不是不寻求刺激，只是学会了如何避免死亡。能够躲过各种已知的、未知的危险活下去，挺不容易的。”人物平凡其实还有一个秘密。
王贝之前认为“梦旅者”在“地球”上相当于“神”一般的存在，比那些系统设定出来的虚拟人物具有更高的意识觉悟。但经历过测试初期一两次死亡后，他明白第一个人物经历不会出现在第二个人物头脑中，即使刻意将第一个人物的经历体现在第二个人物头脑中，也只是一些碎片闪回，根本起不了任何价值性作用。因此他才有意识想让一个人物长久活下去。
最重要的事他接触到了“地球”上一类特殊存在者，他们自称“地球守护者”，这类人比起其他普通的人类，他们具有超能力，职责是守护这个世界，让平凡的人安全得繁衍下去。
他跟一个女生一起加入到了这个“地球守护者”的组织中去，并获得了他们赋予给他的超能力。
王贝以为这是“地球”游戏的特殊设定，但在日常观察中，并没有任何一个测试者提到过“地球守护者”的存在，并且游戏的一些设计介绍里也并无提到类似的特殊规则的存在。
王贝被赋予了超思维能力，能够随时调用大脑所有潜力，短时间里分析任何情况的逻辑问题。那个女生被赋予了力大无穷的能力，只要她愿意，那一对肉肉的拳头砸钢铁如同玩泥巴。拥有超能力后的他们，负责守护一座小镇的安全，阻止一些犯罪行为的发生。
具有童心的女生体型跟现实中的王贝体型差不多，还硬给自己取了个“黑夜小女警”的称号。
触不及防的虚拟
“嗨，我们又见面了！”王贝眯着眼看清了跟他打招呼的男人，是一个星期前收走他超能力的男人。
这是在“地球”，因为王贝日益觉得超能力没有意义，而那个女生因为需要谈婚论嫁了不可再持有超能力。两人商量了很久后决定放弃超能力。召唤了当初赋予他们超能力的人，约见在一家咖啡馆里谈妥了一切后，第二天醒来便失去了所谓的超能力。
日子归于平常，女生也忙碌起相亲。没想到一周后，掌管超能力的男人又出现在了这座小镇上，稳稳停稳电瓶车后，王贝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来了？”
“有空么，找你聊聊‘梦旅者’的事。”男人掏出包烟递给王贝一根。
王贝心里咯噔一下，双手习惯性得捋头发，露出靠后很多的发际线来。在收超能力的当天，王贝针对某个“梦旅者”撤离的事件询问了这个男人，不想这男人清晰得知道“梦旅者”存在。为了掩饰身份，王贝特意询问了“梦旅者”的存在，以表示自己对此的一无所知。
“‘梦旅者’？那个回到十年前的人？”王贝继续装傻。
“就坐路边吧。”男人自顾自点上了烟，一屁股坐在了路沿上。王贝也停下电瓶车，坐在了男人旁边，午后的阳光刺眼而温暖，转盘路口车辆川流不息。
“你就是‘梦旅者’吧！”男人吐出一口烟说，“那天我回去后想了想，我忽略了很多你的肢体动作。回想了后发现你其实在说谎，看你听我的解释后如释重负的表情，似是很放心我对‘梦旅者’理解的是狭隘的。”
王贝不敢与男人对视，心里思绪万千，“地球守护者”到底属于“地球”怎样的存在，怀揣着敌意。莫不是这个“地球”世界自生的防卫意识么？
“说实话，我并不十分清楚你们怎么来到我们世界、以及来的目的性。因为你们的普遍离奇消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所以被我们探知到了你们的身份叫做‘梦旅者’。”
“梦旅者”普遍性得离开是因为“地球之旅”游戏的测试已经接近尾声，测试员在慢慢被撤掉。等所有测试员撤掉后，再做一段时间的校验，这款游戏将彻底上市，而校验时间就是王贝的假期，上市后王贝将以指导员的身份指导玩家玩转这款游戏。
“这是个美好的世界！美好到我们这类被人群遗弃、边缘化的人都不忍破坏它。说实话，这个世界带给我的伤痛足够让我让它血流成河，可我还是成为了守护它的人，它的一切存在是多么美妙啊。人群是愚钝的，他们需要慢慢去认知这个世界的广阔无垠，通过一代又一代去开拓世界的边缘。
我不知道站在你们的角度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更不知道你们离开这个世界后，接下来会对这个世界做什么。但我可以很明确得告诉你，任何不轨的行为与目的，我们守卫者都将作第一批牺牲在抗争中的地球人。”男人踩灭了烟头。
“我也喜欢这个世界的美好的，不能够忍受它被破坏。我不清楚你们这群超能力人是如何出现并存在的，这可能是整个虚拟系统自生的反抗意识。我敬畏你们的牺牲精神，可你们以及这个世界是虚拟的……”王贝话到一半被打断了。
“你们‘梦旅者’认为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世界是真实无比的，你看这阳光与砂砾。你们对于我们而言才是虚拟的，因为你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男人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我坦诚跟你说吧，可这又没法彻底跟你解释清楚。这地球、这些人都是虚拟世界，是由我们真实世界设计出来的，是理想化缩小版的一个世界，显然你们这群超能力者不在设计之内。
接下来嘛，应该会有更多的‘梦旅者’来到这个世界，在这里游戏。”王贝掏尽措辞解释。
男人激动得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瞪大双眼：“这绝不可能！”
近在咫尺的爱情
王贝的沉默不是屈服于母亲的家常伦理定理，而是一个叫“詹丰”的名字，没想到原来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女上司就是隔壁村的。
王贝最后一个撤离测试厅，所有的测试者都通过各类制造的意外离开了“地球”，唯有王贝不舍他长寿的人物。
“王贝，按计划撤离人物吧。一年了，我们已经完成了测试工作。”詹丰找王贝谈话。
“我有个心坎过不去……”王贝迟疑。
“说出来让我替你一起分担下。”詹丰关切。
“‘地球’真的是虚拟的么，一年来，我愈发觉得它真实存在，跟我们的世界相似又完全不同。大批量玩家进入到‘地球’会对他们的世界产生破坏吗？”
“你这种想法不仅你有，所有的测试人员都有过，过度沉迷于‘地球之旅’的游戏确实会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拟，这是正常的现象。我也理解一年了，你对自己人物有了某种真实的情感。放假期间，好好休息和出去玩下，慢慢平复一下这种想法吧。”詹丰程序式的安慰并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
母亲见到王贝剃了胡须下楼，显得有些惊喜：“儿子，你要出门？”
“那个叫詹丰的，家在哪里的，我要去找她！”王贝打开了车库的门。
母亲也不敢多问，赶忙告诉了具体地址。农村里需要按房子外观来找人家。王贝找到詹丰家的时候，恰好只有詹丰的奶奶和詹丰在家，一个年近90岁的老人耳朵有些不灵光，好歹把在家的詹丰喊下了楼。
“王贝？！你找到我家来了？”詹丰很是惊讶。
王贝瞧了一眼神智有些不灵光的老人，毫不避讳得说：“想跟你聊聊‘地球’的事。”
詹丰请王贝进了书房说：“放假了还要来谈工作？”
王贝顺势关上了书房的门，一把推詹丰到墙角，凶神恶煞得说：“你一定知道，‘地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不像是虚拟世界！”
“你……你一定是疯了，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虚拟的世界啊……啊……”詹丰纤弱的双手推不开王贝一百八胖子的双手。
“我的人物活了近三十年，再过一段时间，我都想办三十大寿的宴席了！”王贝激动得说，“一个游戏是撼动不了整个世界的，我要知道‘地球之旅’的答案！不然今天我就死在你家！”王贝按住詹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知道了对你又有什么用呢……那确实不是什么虚拟世界，而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我们只是通过科技手段，可以让我们思维到达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构造出一个我们来。这是政府的项目，披着游戏的外衣，是一项思维殖民伟大工程……”詹丰感受到王贝情绪崩溃，喜极涕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是个真实的世界，那里的阳光是如此温暖，砂砾如此粗糙有质感。我从那个世界消失了，他们一定在为我担惊受怕……”王贝泛滥出闭锁了半年的情绪。
“好了好了，其实你的人物在‘地球’并没有像其他‘梦旅者’一般消失。你与我的人物是存活最长久的人物，科技已经能够实现思维剥离能力。我们虽然离开了，但我们的人物还是在活下去……”詹丰安慰哭得像个小孩似的王贝。
“真的么？”王贝仰头，泪花里闪着激动。
“他叫什么名字啊，令你如此牵挂。”詹丰说。
“王永贤！”
“詹艳薇”
“‘黑夜小女警’！超能力拍档！”王贝没想到就是这么近在咫尺。
“‘地球之旅’的思维殖民会继续，‘地球’还有危险！”王贝从欣喜中清醒过来。
“为了王永贤和詹艳薇的幸福，我们要阻止这场思维殖民！”詹丰受到了王贝的情绪感染。
“你说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吗？”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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