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这家餐馆的时候,那对母女相对坐着,各自把玩着手机。桌上是两杯免费的柠檬水;我离开的时候,她们依然在那儿,印象中,连姿势都没有改变。桌上是点好着的,一动都没有动过的菜。她们就这么一直看着手中散发诱惑荧光的屏幕,好像两尊雕塑,不交流,不疲倦,在虚拟的世界里沉默着狂欢。”
——我去年某一天的纪录
一月和六月,一年中最痛苦的时候。借着期末,我狠了狠心,干脆停用了朋友圈,和我过去最依赖的社交网络说了再见。
拿起手机会有从未获得过的茫然。点亮屏幕,划过来划过去,没有热情打开什么程序,然后锁上它,扔进包里。他人的声音,自我能量的传播途径一起消失了,跟随着那个旋转不停的五彩小圆圈,一起被我从生活里狠狠擦去。
忽然会多出一些细小的碎片化时间,比如排队,课间,睡前,会束手无措不知道干什么。最近我开始到哪儿都带一本书,等待的时候翻上几页(或者也看一些微信订阅号的推送),手边有东西读会变得特别有安全感。同时,做事效率会有明显的、让人欣喜的提高。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喜欢说自己有拖延症,好像以此为标签和标榜,却从未想过去解决它,而减少对于手机的热情是一个好方法。
前几天因为要去一个朋友的主页找消息,恢复了一下朋友圈,结果让我变得很愤怒。从前母亲会抱怨说,她的同事总在朋友圈里晒去哪儿吃饭了,在哪里玩,很让人讨厌。那时我不能理解,我觉得他人乐于显示自己生活的幸福何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我开始慢慢明白,正如同我之前所燃起的愤怒,我反感人们对于情感的过度抒发。
“人们喜欢过度放大自己的悲喜,如果不把疼痛夸大十倍,就无人询问,如果不把付出夸张成十分,就唯恐得不到相称的回报”,这是让我感同身受的一句话。表达快乐有一万种方法,人们用尽所有的形式来表演欢愉,向天下暴露所有个人生活的细节和行踪。
如今,人们的创造力是逐日愈减的,大概缘于我们急迫的表达欲望。每个人都太想表现自己了,表现自己生活的独处,表现情绪的变化,表现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何快乐,为何流泪。创造力却是更形而上的,是抽象的,不拘泥于生活细节。当我们的生活变成一种表演时,创造力也变成了一种模式(可以理解如今的主流文化为何大都千篇一律)。于是,我听上世纪的那些歌曲,读那些文章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个通信都不怎么完善的年代里,人们的倾诉是动人的,暧昧的,不可复制的。
我讨厌一切所谓的网络流行语。可怕的是,我越来越常在生活的沟通中听到它们,而且它们正在一步一步转化得更加大众化,甚至有变为主流文化的可能(看看春晚上的段子就可以明白)。这些词汇往往是空洞的,没有实际内容的,而表达者也只是图一时嘴上的舒服而已(表演者更只是一种迎合和谄媚了)。
“用通俗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没皮没脸的时代。我特别讨厌这代人用这样的说法,从‘草泥马’开始,到‘单身狗’。我觉得我们真是进入了一个毫无自尊的年代,包括‘屌丝’。你怎么能这么形容自己呢。个人再卑微,但他内心有个世界嘛,而且有自足的方式,不需要用这种流行词汇来形容自己,是一种自我糟蹋和自我作贱。它以表面反抗的姿态出现,那你说阿Q是什么样一个人啊,阿Q不就这么一个人吗,生怕被别人看不起,于是率先看不起自己。单身怎么了,孤独怎么了,孤独很好啊,为什么要说‘单身狗’呢。在用这种词汇的时候,你就认同了所有既有对你的评价和秩序。”
——许知远在一个电台节目里如是说
我从来不否定互联网革命,并始终认为,它是新世纪最伟大的发明(纵然这个世纪才刚刚开始)。多元文化和观点的出现和碰撞是最精彩的,而且也给了个人非常充足的表达空间。但远离实际生活和把个人表达变成一种表演是我不能忍受的。
我过去也沉溺于社交网络。当然,表达自我和获取所谓最时髦的信息是吸引人的。但我现在正尝试着远离。远离当然意味着一些信息的流失,但可能,去关闭一个表达自我的窗口,闭门造车,也会有不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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