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非常隐晦地提到了自己的初恋故事,最明显的就是下面这一段:
要是有些事我没说,地坛,你别以为是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在《记忆与印象》中,有一篇《比如摇滚与写作》。在这篇散文中,史铁生说,终于一天,有人听懂了这些话,问我:“这里面像似有个爱情故事,干嘛不写下去?”
“这就是那个爱情故事的全部。”
在那座废弃的古园里你去听吧,到处都是爱情故事。到那座荒芜的祭坛上你去想吧,把自古而今的爱情故事都放到那儿去,就是这一个爱情故事的全部。
“这个爱情故事,好象是个悲剧?”
“你说的是婚姻,爱情没有悲剧。”
对爱者而言,爱情怎么会是悲剧?对春天而言,秋天是它的悲剧吗?
“结尾是什么?”
“等待。”
“之后呢?”
“没有之后。”
“或者说,等待的结果呢?”
“等待就是结果。”
“那,不是悲剧吗?”
“不,是秋天。”
我在《爱与恨:史铁生的初恋》中,通过史铁生妻子希米的《让“死”活下去》中的内容,讲述过这段爱情故事。
关于这段初恋,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还留下了更多的线索。比如,被选入中学课本的章节中,有些关于四季的精彩描写,但是,其中的两段我当时不太能够理解:
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
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
这些都是关于爱情的,“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明显对应了后边的“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关于青铜大钟的描写也许是最不优美的了,我刚开始读《我与地坛》的时候,就纳闷史铁生为什么非得写这座钟。在史铁生去世的前一年,出版了《妄想电影》,收录了他的电影剧本《地坛与往事》,从中我找到了答案。
在剧本《地坛与往事》中,有一个小节(《大钟遗址》)描述了史铁生(森)带希米(淼)去地坛的故事:
大钟遗址
斋宫北墙外的那一片马尾松,并未比过去长高太多,但茂密依旧。森和淼,沿林边细长的小路缓步而行。
森的画外音:这儿是园中最为僻静的地方,游人很少光顾。当年我常来这儿看书,钻进林中,无人打扰,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森在松林对面的一片草地前驻步,默望良久。
“那儿,原来,还有一口大钟。”他说。
“大钟?噢噢我懂,是不是那种……”淼双臂合拢,比画着。
森不及回答,绕着草地,测定那口大钟曾在的位置。
淼望着他,像在人山人海中望着他时一样。
好半天森才停下来,自语道:“是这儿,应该是这儿。”
淼才走近他,想问什么,又没问。
仍怕不够准确似的,森绕着草地再作查看,然后把轮椅开进草地中央,对淼说——或仍不过是自语:“没错儿,就是这儿。”
看着他这股突来的认真劲儿,淼已经猜到了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望着那片草地出神。
天空中云聚云散,草地上时暗时明。明暗之间似有一缕箫声涌动,但稍纵即逝。
淼:“你怎么啦?”
森:“我?没有哇?哦,没事儿。”
淼飞快地看他一眼,意思是:没事儿?没事儿值得你这样?
森也感到了这一点,笑笑:“过去,我常在这儿等她。”
淼:“干吗不说约会?”
森:“对,约会。”
淼:“后来呢?”
森:“什么后来?后来你都知道了。”
淼:“我是说那口大钟,哪儿去了?”又是那副一心一意的眼神,一心一意地为他人担忧的样子。
森摇摇头:“不知道。有天来了一伙人,开个吊车,不知把它给搬哪儿去了。”
原来那座大钟是史铁生以前等他初恋女友的地方,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也再次感叹希米的善解人意,史铁生能有这样的妻子真是福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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