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妖。人写的话本里头都说妖都想化成人形,都羡慕人的生活。其实,人还真是太抬举自己了。妖,是受天地精华才孕育而成的灵识,要养着自个儿的灵识,必须要在天地精华丰厚的地方呆着才行。人多的地方,天地精华都供着人了,妖压根儿捞不着油水。
贪恋人世的妖,大多都是……好吃好喝的。不得不承认,人吃东西,确实比咱们妖讲究,连喝酒都比咱们妖有谱儿。
我是那种不太爱混迹在人群里头,偏生又有点好酒的。所以我在一座深山里住着,山外有个村儿,村里头有个酒窖,酿酒酿得极好。我半年去沽一次酒,像模像样得推着个板车沽他个六大缸,还估算着日子变变模样。
待到没人儿的地儿,将缸里酒水吸进葫中天,把板车藏好,再溜达进山。其实费那么大劲儿,是怕吓着人,怕他们一惊一乍地再来搜山,搅得天翻地覆的不得安宁。
酒窖里头有个娃儿,十来岁,不大爱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盯人,时常把我盯得毛毛的。
有一天,我沽了酒,推着板车往回走,走了好几里地,那娃儿还在我屁股后头缀着,这他妈的……就非常令我始料未及了,我停下板车,想问问那娃儿要干啥。
那娃儿语出惊人,“你不是人吧?”
我伸手扶住大缸,稳住身形,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四年间你来了七回,身量面貌都不一样,但板车和大缸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头晕眼花,扶着大缸坐在了板车上,“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第一次来,我贪玩儿,在你的板车上画了个树苗,还刻了字,在板车左边的腿儿上。”
我弯腰看了看,还真有,就是太小了不大看得清,刻痕已经非常陈旧,确实有些年头。妈的,大意了。
“老子是妖怪,你打算拿老子怎么样?”
我觉得我很果断,也很破罐子破摔。
“你为啥是妖怪?”
“我生下来就是妖怪,我没得选。”我抱着胸,看着那娃儿。
那娃儿点点头,道:“我生下来就是人,所以我也没得选,对吧?如果我不想做人,有什么办法么?”
我很是为难,道:“这个,除了再入轮回,没别的法子。”
那娃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走了。我也走了。
回去之后,喝了几两小酒,带着几分微醺,又想起了那娃儿,忽然觉得我好想说错了话,有点儿不放心,便化了个形去瞧。
妈的,这才半天,丧事都置办上了,那娃儿抹脖子了!
我操他大爷!
人一死,三魂七魄就归了地府,该投胎投胎,该赎罪赎罪,我琢磨着我哪天要是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归了地府,怕是要为了这娃儿,下一次油锅。
最近我住的洞穴门口那棵树上搬来一窝画眉,叽叽喳喳筑了巢,生了蛋,孵出了小画眉。其中一只,是那娃儿。也对,自尽的人,来世是当不了人的。那娃儿化了画眉,不开心智,料来也不会想自个儿为什么要是个画眉。
他做过画眉,做过蛇,做过一株花……更多的时候,我都遇不见他。
这一下子不知道几千年下去了,我也换了好几个山头,人类也越来越厉害,我也被迫混迹在了人群之中。
“兄弟,你说我好端端的,为啥就当了人呢?”
我暗叹了一口气,几千年了,七十来个轮回啊,他怎么还在问这个事儿!他娘的有完没完……
古风沐沐作者:夜百川,古风沐沐专栏作者,一名致力于将日子过成段子的段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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