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翻起以前的照片,看到大学入学第一天的自拍。照片里穿着的那件白色T恤已经被放置在衣柜深处,而那天的阳光艳丽,那天不小心摇晃后旋转开盖子冲溅了我一身的可乐,还有那天爸妈陪我走进学校的身影,却恍若昨日。
长大那一天他们送我入学,到了宿舍后,妈妈帮我擦干净桌椅,爸爸帮我拎行李铺床,然后一起去买了生活用品,简单地安顿好后,他们就回家了。
我后知后觉,以为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上学,和小学时无异。犹记得小学的第一天,妈妈接送我上下学。没多久,我就开始抗拒妈妈送我上学,还在她接我放学时介绍了同路的同学,并且一路示范了“闭着眼睛走到家”,用实际行动证明我长大了,不用再接我了,我是家族里的骄傲。可以说,直到大学,我大部分时候也都没有让家里人接送过。
所以,他们走后,我就没心没肺地开始放飞自我,开启美好的大学生活。
直到洗漱后,在家里从未做过家务的我,认命地开始洗衣服。洗完后,给爸妈打电话,想哭诉着大学的不易,生活的艰难,和他们撒撒娇耍耍嘴皮子。电话接通了,听到手机另一头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卖惨表演还没开始,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系列生理反应突如其来。一瞬间,情绪万千,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敢回复“嗯”、“好”这样单音节词,根本说不出一句长句。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出我的异常,可我害怕他们听出来,只得随便找了个理由,慌忙挂断了电话。
熄灯后,躺在床上,或许是夜深,或许是情深,又想起他们。不知道他们都睡了没,在家会不会无聊,他们是不是也在想我。辗转反侧,泪如雨下。鼻子堵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坐了起来,挺直了后背,试图深呼吸来缓解。我忘了折腾了多久,只记得连续很多天,我的眼睛都是肿肿的;只记得后来无论离家多少次,都会一路情绪低落,几乎天天地给家里打个电话。
所以,在后来的某一天,当我看到那句“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唯独父母的爱指向别离”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释。我回想起入学那天,回想起很多以前。
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买了个熊猫玩偶给我。刚开始的时候,我独宠它,一宠就是五六年。它懂我的喜怒哀乐,还能陪我入梦。之后,弟弟继承了我的“衣钵”,一继承,又是五六年。
长大期间,妈妈洗了那熊猫不知多少遍,无数次企图扔掉,我们总是奋起反抗。其实,我俩玩具很多,但是要是有人碰到它,我们就倔得像头牛,死拽着不放。
妈妈每次都觉得不可理喻,总说,“你们是要把它留到以后结婚生子,然后再给你们孩子玩吗?”。我弟年幼常顶嘴道“不可以吗?就是要留着!”。我比我弟大四岁,我知道不能将战火点燃,而且我已经是个读小学的小大人了,我必须保持沉默,然后带着弟弟和熊猫逃离战场。
我想,或许是小时候爸爸那句“熊猫是国宝,你要好好和它玩耍,要好好保护它”,以至于我多年都舍不得丢弃。或许是弟弟小时候我对他说,“这熊猫是爸爸给我的,我最喜欢的,咱们要好好爱护它。”,以至于弟弟又哭又闹也不许任何人扔掉它。
其实,只是年少,知道这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却偏偏还是想任性一把,不想面对这现实,起码少一次离别。
或许,我们都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们努力,它可以陪我们一辈子。事与愿违,它还是在后来搬家时弄丢了。彼时,我已17岁,弟弟也13岁了。
然而,我们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那些年死活都不肯放手的宝贝,到底是因为没那么重要了,还是因为长大了?
是啊,我长大了。以前的我不用别人接送,现在的我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很多事情不需要爸妈我自己也能解决。
我开始能看着食谱和视频做出一桌子饭菜,懂得了很多养生的知识,少盐少油少调味料才更健康;我开始见识到社会的人心险恶现实残酷,也看过社会的人暖温情生活和煦。我以为,我已经能替他们分忧解难,甚至有时候质疑他们的处事原则。
但是,好像不是。
我想起爸妈卧室里,衣柜上有一格,放着我和弟弟的出生证明,放着我们的成长记录手册,放着一家人的相片。
里面有一张,运用了那个年代算是先进的ps技术,左边一个浅笑的妈妈抱着同样在浅笑的我,右边一个大笑的妈妈抱着大笑的我;还有一张是坐着学步车的我,和这张距离不远的是一张拿着皮球的六七岁男孩的照片,两个人长得有些神似;还有一张是满月的弟弟包裹在床上,我抱着只熊猫玩偶躺在他旁边…
妈妈说,你想吃什么,还是我来做吧。
爸爸说,你就是100岁了,也还是我女儿。
弟弟什么都不说,只是放学路上带回我爱喝的奶茶。
我好像还是没长大,还是那个说什么也不扔掉熊猫玩偶的小女孩,还是那个离家后晚上偷偷啜泣的大学生。
长大我开始发现,原来有时候,长大的意义就在于让爱的人不需要长大。人在外面,可以是独当一面无所不能,以求自己不任人宰割;但在家里,大可以尽情地制造温情,也可以放肆地享受温暖,甚至可以不需要那么地急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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