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博物馆的一个橱窗前定住了脚,一款熟悉又亲切的理发工具映入眼帘,我久久地凝视着它,儿时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小时候我们头发长了,父母会叫隔壁村的理发师上门为我们理发。理发师是个瘦瘦的、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每次见到他,我们心里会很紧张,他一声“不要动哦,要不然剃会到头的。”就把我们吓得挺直腰板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等头发理好后,我们觉得头凉飕飕的。
这理发师不管我们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一律帮我们理一个平头,他不管我们顶着平头好不好看;他也不会问我们喜不喜欢……给钱的人怎么说,他就怎么理。那时我还以为小孩只有一种发型,同伴也是一样的发型,我没有美丑对比,于是对自己新理的发型还挺得意的。因为妈妈常说:“头发剪短了才好看。”我潜移默化地认为我这个发型就是好看的,现在想起来还为当初的傻发笑。
我们小孩的头发长得快,我妈懒得老去叫理发师,就对理发师说:“以后我们就包月吧,你估量一下小孩现在剪了头发,大概要多久就长长了,到时候不用我们叫,你直接过来给他们理就行啦。”
理发师边帮我们理发边答道:“好,到时候我看长的差不多了就过来。”
这是我们村唯一的理发师,他没有固定的店面,谁家要理发,他就去谁家门院外面拿张凳子理完小孩的又理大人的。我小时候的头发全是他理的,不管他理得好看还是不好看,父母除了请他,还是请他,谁叫他理发还可以包月呢?
我马上要上学了,理发师照常来我家帮我理了一个比平常更短的平头。这个发型伴了我那么多年,我从来没嫌弃过它,谁知道开学的第一天它就带给了我难堪。
老师用手比划着说:“男孩站这边,女孩站这边。”我刚站好,男生队的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你应该站这边?”说着把我拉到他前面去,我立马红着脸走回我原来的位置。他又过来把我扯到他的前面去小声地说:“那边是女孩子站的,男孩子应该站这边。”老师满脸疑惑地望着被拉来扯去的我,全班同学鸦雀无声。我囧的说不出话来,心里辩驳道:我是女孩子。然后快速跑回我的位置上,那小男孩见老师盯着他,他也不敢来拉我了。
晚上母亲笑呵呵地对父亲说:“那个凤仙跟我讲他儿子放学回来对她说那个阿兰真傻,明明是男孩子还跑去站女孩子队,我拉他过来,站我前面,他又跑回去了。”
父亲听后哈哈大笑说:“她这个样子和男孩一模一样,连穿的衣服也是男孩的。”
母亲接着说:“都这么大了,不能再理平头了。”
我默默地吃着饭,心想那个人才傻,我是女孩看不出来吗?至于母亲要给我换什么发型,我竟然无所谓,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平头,还有什么头。总之母亲认为美的东西,我也会觉得美。
理发师按我妈的嘱咐不再给我理平头,他给我剪了一个碎短发,从此我的小学生涯年年都顶着同款碎短发。
这个只会把头发剪短,不讲究发型搭不搭的乡村理发师,却是村里家家户户必请的理发师。我们小孩的发型就像学生穿的校服,除了头型大小圆扁不同,便看不出还有什么不太同的。此生我第一次找同一个理发师理发理了那么多年,尽管他理的那么丑,我却从不嫌弃。以后的日子我再也遇不到那个可以让我心甘情愿一直找他理发的理发师。
我拿出手机对着这理发工具拍了一张相片,眼前又飘过那个理发师拿着同样的理发工具三两下就把我头发修得又短又整齐的情景。我倒不是怀念那个又短又丑的发型,而是由衷地可怜那个又笨又傻又乖巧的假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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