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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一阵激烈的吵闹声划破了小城的寂静。
“滚!”他指着妻咬牙切齿:“别再给我废话!”
“要滚也是你滚!”妻撕扯着他的衣服,一点儿也不示弱。
是啊,房贷还没有还清,首付还是两人共同交的,他们谁也没权利撵对方走。
“给我松手。”他去掰妻的手,想要挣脱。
“就不松,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妻歇斯底里,手像胶粘一样。
想挣脱轻而易举的事,只是这件衬衫一百多块钱才买的,还没洗过一水。
不知从何时起,吵架成了家常便饭。今天仅仅只是进门忘记了换拖鞋。提醒之后随时就换了,还一个劲儿的叨叨过来、叨叨过去,头都要炸了。嘣嘣,衬衣的纽扣崩掉了两粒,他面色一寒,血直往脑门上窜,双手扯住两边衣角用力往外一挣,嘣嘣又是几声脆响,剩余的几粒纽扣应声而落。“给我走开!”说着头向前一探,身子已脱离了纠缠,反手一送,将妻推倒在沙发上。
“你到底要想怎样?”
他的拳头握得格格响,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脸颊像被热水烫过一样红。
妻看着手里破损的衬衫一愣,“咋,还想打我是咋的?给你打、给你打,不打是龟孙。”说着将衬衫一扔,拿脑袋往男人身上撞。
“哇!”六岁的丫丫赤着脚哭着从卧室里跑了出来:“爸爸妈妈,我害怕。”
女儿的哭声犹如裁判员的终止哨,二人立马停止了争吵。
“乖,丫丫不怕,妈妈抱抱睡觉觉。”女人的声音立刻温柔起来,快步向女儿走去。
男人压低了声音,冷冷说道:“有种等丫丫睡了,咱俩找个没人的地方吵。”妻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好,你给我等着。”
早出夜归,两头不见太阳,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快点还清房贷早日有个安稳的家。真是想不通,那个轻声细语、小鸟依人的女孩,怎么慢慢变成一头不可理喻、胡搅蛮缠的狮子。他受不了,随便找了件上衣套上,下楼骑在摩托车上等。女人不能太惯着,扎扎实实吵一架,不然,会疯。
没多久妻就怒气冲冲地下了楼,看见摩托车想都没想抬腿跨上了后座,然后反手抓住尾架,身体后仰,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走哇!”
要知道以前坐车可都是搂着他的腰的。男人也不吭声,发动着车子,嗷的一声驶出了小区。
八月午夜的街头,除了大排档还有零星食客,路上少有行人。骑车兜风好像是上世纪的事了。丫丫出生后,妻的心里只有丫丫。他,除了满身的不是,还是不是。
罪能受,气难受啊!必须大吵一架,她高八度,我十六度,否则不能平复心中的怒气。
路灯飞速的向后倒去,女人虽然不吭声,但因害怕而收紧的双腿还是触碰了他的臀部。搁在以前早就大声惊呼了。这是死磕到底的节奏!
很快大排档没了,路灯也不见了,前方像进入了幽冥地界,一片黢黑。
吱!
摩托车拖着长音停了下来,“下来,在这吵。”
“下来就下来,我还怕了你!”
妻话挺硬,中气却明显不足。车灯照亮的地方,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道,两边是黑压压的树林。 这儿不光没人,还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偶尔呱嘎的怪叫声。
此时此景,就是有人站这儿,也得吓得腿肚子转筋。脚还没站稳,男人掉转车头油门一加一下子窜出老远。
女人顿时大惊失色,里子面子啥也不顾了,声嘶底里地边撵边喊:“混蛋,你给我站住。”
他刹住车,等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还吵不?”
“吵!”
他加了油门,又停,等来了又问:“还吵不?”
“吵!”
如此三番,妻不追了,蹲地上嘤嘤地哭。
他慌了,忙下车去拉,手接触的瞬间,心像遭电击一样。
这儿是河堤。说真的,一开始真没准备来这儿吵,只是做做样子,不想惊扰丫丫。没想到胆小如鼠的妻真的坐上了摩托车。或许心性使然来到了这儿,当桂花的香味扑面而来的时候,满腹的怒气基本上就烟消云散了。
河堤半坡上有片桂花林,是他们初次牵手的地方。那天脑子一热,一下捉住了她的手。她惊慌失措,想挣脱却没有挣脱开,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满天的星星都笑了,月亮也笑弯了腰,放下如水的银纱,罩住了天幕,罩住了大地,罩住了一对少年男女的懵懂情愫。
曾经的那双小手洁白纤细,柔若无骨。不知多久没牵过手了,婚后的他手里不是鼠标,就是电话。如今的那双小手糙得像砂纸一样,他被深深震到了。
妻为了女儿辞去了工作,当了全职妈妈,家里他都没怎么问过事。记得有次一觉醒来,发现她们不见了,打电话才知道丫丫夜里发烧,现在医院里输液,怕影响他工作而没喊醒他。等丫丫大了点送进了幼儿园她也没闲着,找些手工活在家做,贴补家用。
他蹲下来,像以前那样捉住妻的手,满怀深情地说:“宝贝,都怪我,是我忽视了你……”
妻一愣,忽地放声大哭,抽出手来对着他的肩膀狠命地拍打。他没有躲,一把将妻拥入怀中。肩膀上的手渐渐慢了,停了,但瘦小的身子依然随着啜泣晃动着。
“给我说声对不起!”
“好!”他一把将妻抱起,大声喊:“宝贝,对不起!我错了!”
沙沙沙,喊声震落了一地的树叶。
满天的乌云散了,调皮的星星又开始挤眉弄眼,月亮又展开了如水的银纱。
“别闹了,回家,丫丫醒了会怕。”
男人拍拍腰上女人的手:“好,回家,坐稳了。”
摩托车欢快地跑了,带走了一堤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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