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天黑夜之分,那里好像是被白昼遗忘的地方,阳光永远照不进那里丝毫。可是清冷的月光却可以穿过层层屏障,搅动那无边的黑。
谁都知道,那是一片禁林,只要踏上禁林的土地,你会感觉,这个世界都在凋零,充满了绝望。
就如此时的关攸宁,她被家人当做交换荣华富贵和仕途的筹码,要送给达官贵人做妾。她不从,想一死了之。可家人哪会让她如愿,捆了手脚,塞住口扔在了房里,门口家丁把守,等待良辰吉日,便穿上喜袍,嫁为人妾。
那人不知虐死了多少妾,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普通老百姓,敢怒不敢言,也无法对抗。
贴身丫鬟与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出嫁前夜,趁着帮她梳妆打扮,家里忙作一团,便拼着一死的决心,黎明前将她偷放了出去。
“小姐,你快走,好好活着。”
“和我一起走吧,他们知道你放走了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娘还在那,我走不了。没事的,大不了挨一顿板子,死不了。”
攸宁与丫鬟带抱头痛哭依依惜别。那达官贵人手眼通天,她不知道该往哪跑,不管跑去哪,都有可能被抓回去,那还不如一死,至少能得个痛快。
人到绝望时,总有豁出去的勇气,她想起了那个无人敢踏足的禁林。去那里,那里他们谁也找不到。关攸宁下定决心,身着那身红如血色的喜袍,塌着黎明前最黑的夜,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片暗黑森林。
远远看见,那个地方就像另一个世界,浓稠的黑,毫无生气,就像一座被繁华世间遗忘的孤岛,带着悲伤与绝望的气息,连最炽热耀眼的日光都选择避开不愿沾染分毫。
关攸宁义无反顾地塌上了这片禁地,死都不再惧怕,只要不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任人凌虐,一片森林又有何惧。
这里常年无人问津,草木茂盛荆棘丛生,异常难行,再加之没有光亮,攸宁一路跌跌撞撞,她的喜袍被划破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被划伤了好几处,血往外渗。
这里太寂静了,她扶着树一步一步地前行,感觉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前面似乎若隐若现一些微光,是萤火虫。
虽然照不亮前路,却是一点心灵的慰藉。她本没有方向,那萤火虫仿佛在给她引路,她便跟着萤火虫的方向前行,为了不跟丢,她不得不加快脚步,身上的衣袍更破了,伤上叠伤,狼狈不堪。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不停的走,终于,眼前一片开阔,她走出了密林的范围,前面出现一片空地,还有一座外形似庙堂的房屋,虽然没有光,但在这里,一切清晰可见。
关攸宁很惊讶,这篇森林里,竟然有一座庙堂,周围被密林包围着,好像是在正中心的位置。她走出密林驻足于这片空地,仰头看着庙堂,心想,天无绝人之路,给我一栖息之地。
这禁林,好像并不似世人传的那样可怖。正准备走进庙堂,身边突然飞过一只鸟,翅膀撩起了她耳边散乱的发丝,发出一声啼鸣先她一步飞了进去。
她看到了一眼,那鸟浑身乌黑,黑羽却似珍珠般有光泽,这是她来这里之后看到的第二种生物。
不再迟疑,关攸宁提起已经破烂不堪的喜袍,走了进去。一进去,便看见一尊神像,是一名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俊美无双。
但整个大殿就只有这一尊神像,显得无比孤寂。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周围也无任何文字。但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虔诚地跪拜在地,双手合十:
“民女无意故意擅闯这里,只求一遮风挡雨之地,民女愿意终生侍奉。”
“既然你自己穿了喜服,那便如了你的愿,从此嫁与我为妻,我为你遮风挡雨。”
关攸宁被这突然的回答惊了一下,抬眼看去,神台上站着那只乌鸟,环顾四周,除了神像再也其他。
难道是神像?还是这只乌鸟会说话?此时乌鸟又开口了:
“不用看了,这里除了我,并无其他。”
这次关攸宁可以确定,是那只神台上的乌鸟在说话。
关攸宁觉得很有意思,她没有思考太久,只要能留下来,嫁与一只会说话的鸟,总好过嫁给恶魔。关攸宁应了下来,表示愿意。
“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洞房花烛夜,可以延后。”
关攸宁听到乌鸟如此说,不禁笑了一下,心想一只鸟,还能同人一样不成。
乌鸟明显也看见了,但对此并未言语,他飞下神台,围着关攸宁转了一圈之后便飞出了大殿。
关攸宁起身往外瞧了瞧,乌鸟已经不见了踪影。她饶过神台朝殿后走去,准备四处查看一下,找找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刚走到神像后,前面就出现一扇门。走出门去,眼前是个小院子,前方和两旁是连起来的房间。
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房屋都透出一股颓败萧条的气息。关攸宁走了一圈,右侧是卧房和书房,左侧竟然还有伙房,里面的竹筐里有新鲜的蔬菜瓜果,让人都忽略了周围那死气沉沉的气息。只有前面那个房间,被一把大锁锁住,锁已经生锈了。
关攸宁很是惊喜,本以为来这里怕是九死一生,如今仿佛进入了一个可以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卧房里也有衣服,就像是为她专门准备的,尺寸刚好合身。除了环境压抑,不见阳光,其余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好。
她沐浴更衣后,在卧房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已是晌午。她起床去了伙房,今日怎么说也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只是自己的丈夫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鸟,要不是睁开眼后,看到的仍是这一方颓败,她都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
以往在家中,虽父母偏心哥哥,但洗衣做饭这事却总是有下人做的。如今自己动手,光是生火,就要了自己半条命了,整个伙房乌烟瘴气,但关攸宁也是个不服气的主儿,以后自己就要在这生活,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为了不呛死,她反复进出呼吸新鲜空气,终于在把房子烧着之前,做出了几盘早已看不出食材原样的菜。然后一瓢水,浇熄了那奋力在木头中往上窜的火苗。关攸宁脸和衣服与周围的环境更加的相得益彰了,她在第一天就很好的融入了这里。
端着几盘菜,两碗米饭,没有酒就打了一壶清水,拿了两个杯子。她将这些东西都端去了神台放好,倒了两杯清水,然后跪了下来拜了拜。
“这是民女一点心意,您先吃。……吃好了吗?那我开始吃了哦?”
说完她起身正准备将饭菜端下神台,乌鸟飞了进来落在神台上,原本整洁靓丽的羽毛此时显得有些凌乱,感觉他是在外面和人打了一架,还落了下风,有些疲惫。他看了一眼那些饭菜,眼神仿佛露出了人一样的情绪。
“你以后别把这些……碳?放在供桌上。”
“什么碳,这是我做的菜,不信我吃给你看……呕……我马上把这些碳扔了。”
“……”
“饿,哎。对不起夫君,新婚第一天,我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给你做。”
关攸宁回来后颓丧的坐在地上,看着神台上正在整理羽毛的乌鸟。听到她说的话,乌鸟停了下来,看了看地上被烟熏得看不出原貌的关攸宁,瞪着双无辜又水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扑棱几下翅膀飞走了。
如今不用见人,不用请安,形象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她不急着去收拾,摸着空空的肚子,盯着神像发呆。
“神君,您生的如此好看,威武俊勇,是谁把您孤身一人放在这暗无天日的禁林里,没有信徒没有供奉,这漫长岁月,您是否觉得孤寂。”
没有回应,一片寂静,关攸宁不知道这里面连根蜡烛都没点,外面灰暗阴沉,这里面是怎么看得见的,虽然不明亮,但视物完全足够了。
得不到回应的关攸宁起身朝殿外走去,离庙堂不远,就是树林,那深处仍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环顾四周,树林将庙堂围了一圈,周围空地并没有多少。
她靠近树林边缘朝里面看了看,书上都是叶子,没有长果子的树。伙房的蔬菜瓜果是哪来的呢,可惜今天那些已经被自己糟蹋完了。
她无聊的在周围转了几圈,什么都没发现,叹了口气走回了大殿。刚走到门口,关攸宁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饿得产生幻觉了吗?她抬眼看去,供桌上摆了两盘菜,一碗白白的米饭。
她欣喜的走上前闻了闻,然后退了两步跪下来,双手合十。
“感谢神君赐我食物,等我吃完,我就来帮您擦洗,保证把您擦得发亮。”
说完拜了拜便起身将供桌上的饭菜端了下来,放在大殿左侧的空桌子上。她去伙房拿了个空碟子,分了一小部分饭菜出来之后,就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起来。
没了条条框框的束缚,关攸宁似乎释放了天性。她从小就反感那些做作的规矩,但却不得不遵从,如今离开了那里,终于没人管了。
吃完之后,她靠着椅背往后一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打算顶着这一身造型到什么时候,新婚第一天,你就让我看着你这样张鬼一样的脸吗?”
乌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关攸宁朝神台看去,那只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自己那吃相会不会全被他看去了。不过也无关紧要,她现在心情很好。
“夫君,我给你留了一点,你快来吃吧。”
关攸宁微笑地看着乌鸟,漆黑的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看起来无比诡异。
乌鸟愣了几秒,然后开口道:
“我吃过了,以后不用给我留。”说完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收拾好一切,夜晚降临,因为月光照了进来。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倒比白天正常许多。
那黑如浓墨的密林深处,也隐隐约约泛起斑驳的光点。关攸宁站在大殿门前往密林望去,她有一种感觉,她觉得这林子好像活了,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数量庞大,搅得密林里的浓雾翻滚。
明明她早晨来的时候,那里面是一片死寂。到底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自己怎么一个也没碰到,它们会到这里来吗?
禁林的夜,让关攸宁迟钝地觉知,这里是那个世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乌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似乎很忙,一整天很少出现。关攸宁此时有些想念他,至少有他在,还能说上几句话。
她退进大殿不再看外面的密林,又不敢一个人去卧房睡觉,怕那林子里突然钻出个怪物来把自己捉了去。所以只能守在神像前,开始不停的念叨。
“神君,你会庇佑我的对吧?你知不知道我夫君去哪儿了?你能叫他回来吗?我一个人有点怕……他不会被野兽吃了吧?毕竟他看起来这么弱小,我难道新婚第一天就要守寡了?我真命苦,我该不会是克夫吧?早知道就嫁给那个达官贵人,第一天就克死他,岂不是为民除害了。”
“夫人,为夫虽弱小,但护你周全,尚是有余。绝不会轻易死去,让如此貌美的夫人年纪轻轻就守寡。”
“夫……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就好,看来神君听到我的祈求了。”
关攸宁有些心虚,自己说着说着就把夫君说死了,而且还全被这乌鸟听了去。还好,乌鸟没有生气把她赶出去。
“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我会在你旁边陪着。”
说完便率先往后院飞去,关攸宁随后而去,走进卧房,那乌鸟在床边的椅子上立着。
关攸宁合衣躺下,她看了看那只乌鸟,开口问道:
“那林子里有什么?”
“若是夫人好奇,可以自己去看看。”
“不了不了,我不好奇。”
说完眼睛一闭,没一会就睡着了。乌鸟看着已经熟睡的关攸宁,飞身而下,落地瞬间化成了一名翩翩公子少年郎。一身乌黑如墨的长袍,在窗口洒进的月光下,似反射着七彩的光晕。
腰间竖着一条同色的纹带,黑色长发用一顶墨玉小冠束在头顶,眉眼与那大殿上的神像别无二致,真人倒是更显得丰神俊朗,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走到床边轻轻地躺了上去,侧着身子,一只手支在额处,将自己上半身微微撑起,慵懒随意地看着关攸宁的睡颜,露出一丝笑意。
真是心大,在这样的环境下,说睡就睡。一只鸟对她说一句能护她周全,她便放下心来,如此相信,将一切抛之脑后,安心睡觉。
第二天清晨,关攸宁醒了过来,外面的天又是灰蒙蒙的了。她准备去伙房看看,结果才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走进一看,灶台上放了清粥和一些简单的糕点。
她欣喜异常,这次来是现成的吃食,莫不是灶王爷怕我把他房子烧了亲自出来做的?
关攸宁端起这些食物先去了大殿,这里没有香烛纸钱,她将吃食摆在神台上,然后跪下来拜了拜。
照例碎碎念了一通后,她起身将食物从神台上端去了旁边的桌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乌鸟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吃饱喝足收拾了碗筷后决定去大殿外面走走。刚走出去,便看见旁边多了一架秋千,秋千上还绑了许多色彩鲜丽的花,与这一方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难道是乌鸟弄来供自己消遣的?可是他怎么搬得动这么大的秋千,不对,肯定是神君受了我的供奉给我变出来的。这么想着,关攸宁转身对着大殿里的神像鞠了几躬。
“感谢神君,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饿着!”
说完便开心地荡起了秋千,鲜花秋千加美人,在这晦暗颓败的环境里,似那黎明前夕的启明星,独自闪耀。
之后一段时间,每天一日三餐,都有现成的吃食摆在伙房的灶台上,关攸宁除了吃饭睡觉荡秋千,就是翻阅书房里的书籍打发时间。
她不会蠢到因为好奇去守着伙房,万一人家不想自己看见,那就没得吃了,能吃饱最重要。乌鸟也很少出现,出现了也不太搭理自己。
这天清晨,她起床后照例先去伙房,可是今天伙房什么都没有,只有还没加工的食材,看那数量吃一天足够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早餐,乌鸟也不在。想想上次下厨的经历,然后觉得饿一顿也没什么。
可是到了中午也没有,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还是忍忍吧,多喝几口水,说不定晚上有大餐。
到了傍晚,关攸宁放弃等待了,看来必须得自己动手了。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冲进了伙房,在一片乌烟瘴气中,她端出来几盘....碳?
不管了,吃不死就行。她将面目全非的饭菜先端去了神台,跪下来双手合十。
“神君,今日灶王爷没给我做饭,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还望神君莫要嫌弃。”
说完俯下身去拜了两拜,站起来之后看着神台上的食物,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做菜时那个口感,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在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之后,她鼓起勇气迈开步子,准备去将饭菜端下来,这时,大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
关攸宁转过身,看见乌鸟飞了进来,但那鸟越变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人形直直扑向她。
两人抱作一团摔倒在地,关攸宁觉得自己都快被砸扁了,身上的人正准备撑着身体起来,突然口中喷了一口血,直接晕倒在了她身上。
她缓过神来之后,用力将身上的人推开坐了起来。她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睁大了眼睛,这男子不就是神台上的神君吗?他就是乌鸟?
她使劲浑身力气,将男子拖到了卧室床上。此时男子眉头深皱,脸色苍白,嘴角还有血迹。
关攸宁用帕子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后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干着急。探了探鼻息,还好,有气儿。
看着卧榻上的男子,这人真是好看,比神像还要好看。她一直守在床边,过了许久男子还不见醒转,气息也有些混乱了。
关攸宁想了想,慢慢地将侧脸靠近男子的胸膛,耳朵贴在了心脏的位置。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怎么越来越快了呢,关攸宁疑惑,正准备起身,一只手忽然环住自己的肩背,刚抬起来一些的身体又跌落了下去,整个趴在了男子的怀中。
“夫人莫急,为夫死不了。”
“夫...夫君,啊不不,神君,那个你还好吧?”
“我就是你夫君,为何改口?”
“民女不敢冒犯神君。”
“你可是穿了嫁衣,亲口答应嫁与我为妻,现在可是要反悔?”
“不是,我.......”
“你是我夫人,不必如此紧张,如往常一样便可。”
说完,男子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关攸宁的秀发,松开了她。
此时的关攸宁满脸通红,不敢直视卧榻上的男子。男子眼睛微闭,缓缓开口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将你做的那些碳放在神台上吗?”
神台上的碳?夫君说的是自己做的那些菜吗?应该是的,想起那几盘子菜,自己的胃又开始抽动。
“那个,我这不是看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所以就随意做了几个小菜。对了,夫君为何受伤?”
“因为你随意做的那几个小碳。算了,你去大殿等着吧,一会吃饭。”
说完便起身下床,朝伙房走去。关攸宁惊奇的跟在男子身后,看着他虚浮的步子有些担心。
“每天那些饭菜都是你做的?你现在这样可以吗?要不……”
“可以,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不是我做的,难道你真以为是灶王爷给你做的不成。”
关攸宁跟在他身后,像看个稀罕物件一般,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夫人,你靠我这么近,碍着我做饭了。”
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个俊朗的夫君,关攸宁还有些不太相信,总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换做以前,她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早就羞得没脸见人了, 可是自从有过一次赴死的决心之后,她好像什么都看开了。
坦荡一些,及时享乐,没什么不好。进来这里,本就没打算活着,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有一个如此完美的夫君,恐怕自己做梦都会笑醒。
“夫君,你在这禁林待了多久?”
“这里什么时候存在的,我便什么时候来的。”
“那你不是年纪很大了,你真的是神仙?”
“以前是,现在不过是个受罚的阶下囚。”
“那这么久,你只有我一个妻子吗?”
“是,只有你,从始至终只有你。”
“夫君,我叫关攸宁,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羲和。”
“羲和,真好听。”
攸宁跟着羲和转来转去,在劝告几次无果后,羲和也就由她去了,就是做饭时间比往常久了一点。
做好饭菜后,两人一起端了出去,攸宁尴尬地将神台上那几盘黑乎乎的东西拿去倒了。
回来后,只见羲和已将饭菜放上供桌,攸宁好奇的问道:
“你自己供奉自己?”
“这样做可以给我提供能量。”
“那我做那些放在那,你.....”
“你多放几次,可能就要守寡了。”
“这么严重?我下次绝对不放了。”
“行了,吃吧,以后也不要跪拜了。”
攸宁边吃便偷偷观察自己的夫君,好像是比刚才恢复了些。
“夫君平时都吃饭吗?之前你做给我的饭菜好像都没动过。”
“可以不吃,怕你一个人吃无聊,陪你。”
这句简单的话从如此好看的人嘴里说出来,真是悦耳动听。原本他是可以不用吃饭的,想必放些新鲜蔬果在神台上就可以了。
这些天那一日三餐,许是专门为自己做的,想到这些,饶是脸皮再厚,也微红了脸。
“夫君,你每天大部分时间不在这里,是去哪儿了?”
“林子里。”
“那里面有什么,我做的菜真的能让你受那么重的伤吗......”
“你放的时候,我正在和别人打架,影响到我了,所以落了下风。”
“打架?和林子里的怪物打架?”
羲和叹了口气,看了看一脸好奇的攸宁,缓缓开口将一些事情讲与她听。
他原本是天上的太阳神,因法力高强丰神俊朗,曾是众多仙人崇拜爱慕的对象。但与他的神职不同,他生性凉薄,又不喜虚情假意,心直口快,得罪了许多人。
他的恋人月神更是天生反骨、我行我素之辈,对天宫很多规则很是不认可,从不听从任何人的意见和安排。最终因常年与众神意见不和而反目,自愿堕入魔界成为女帝。但作为上神的他却仍与魔界女帝相恋,并打算娶她为妻,最终被天宫不容,天帝没收了他的法器。
因他的神体无法被迫进入轮回,当不了凡人,只能本体罚下凡间,囚禁在这禁林里,娶她为妻的的夙愿因此未能完成。有些早就对他怀恨在心的神趁机落井下石,这几百年一直想取他性命,让他彻底不能重返天宫。但他还尚存部分法力,虽被削弱,但也不是那些小神小仙能撼动的。
魔界女帝得知他因自己被罚下凡间受到囚禁曾来找他,但天帝设下禁制,专针对她一人,永不得踏入此地,否则将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魔界女帝最终因不得与爱人相见,选择自我了结,坠入轮回道。
听完故事,攸宁觉得心里难受得久久不能言语,为他们感到不公的同时又有一些小小的失落。羲和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缓了好一会攸宁才开口问道:
“这几百年来,你一定很想念她吧。”
“无时无刻。”
“哦。”
那为什么要娶我为妻,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后面这句话攸宁没有说出来。羲和看见攸宁失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攸宁,那林子里是我这几百年来用各种方法引诱前来并驯服的灵兽,你若想进去看看,我可以陪你。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如今这整片森林都是你的护盾,包括我。”
“我?你几百年前就知道我会来这里吗?”
羲和温柔地看着攸宁,那眼神充满的爱意似乎要将自己深深埋进去,仿佛自己才是他思念了几百年之久的恋人。
他没有回答攸宁这个问题,只是说有些事情她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以后或许她会知道的,看天意,莫强求,珍惜眼前。
是啊,攸宁觉得羲和说的没错,自己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有一个如此俊逸的神君当夫君,好好珍惜眼前最重要。夜晚降临,那月光将这一片死气割裂开来,周围的密林仿佛开始复活。
“攸宁,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便伸出手站在那,等待着。攸宁心跳有些加速,她没有犹豫,将手覆上了羲和那温暖的手掌。
羲和牵着攸宁朝树林走去。刚踏入林子,周围就泛起点点荧光,无数萤火虫装点着树枝,混合着从枝叶间洒下来的斑驳月光,如梦如幻,瞬间就让人忘记了这就是那个恐怖的黑暗森林。
被羲和牵着,脚下的路很是平坦,前方不远出现几头麋鹿,它树杈般的角发出淡淡荧光。羲和说,这鹿可以把人拖入梦境,为入梦人造梦。
他们走了很久,看到了能在空中游走的鱼、九尾狐、九头蛇、洪荒巨蟒、剑齿虎、大风鸷鸟等奇珍异兽。她还看到了诸怀,形状像牛但是长着四只角,有着人的眼睛,猪的耳朵,声音如同鸣啼的大雁,是个食人的猛兽。
但这些兽对二人皆是毕恭毕敬,关攸宁看得入神,有羲和在,她也不觉得害怕。难怪一到晚上,这林子就像活了一样无比热闹。
在准备走出来时,羲和抓到一只小兔子送给攸宁作伴。这只兔子通身乌黑发亮,眼如缀满繁星的夜空,倒是和这里的环境很相配。
“夫君,为什么我来的那天,林子里一片寂静,除了几只萤火虫,我什么也没碰到。若是碰到了,我肯定没命走出这林子。”
“这些兽都听我号令,你觉得是为什么?”
“也对,这禁林都是你的地盘,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那你为什么让我进来啊。”
“因为我知道你是来嫁我为妻的,这次你连喜服都穿好了,主动来嫁我,为夫甚是欢喜。”
“这次?”
“走吧,天色已晚,夫人该歇息了。”
如今羲和恢复人身与攸宁相处,听到这话,攸宁有些紧张,脸红心跳,刚刚想问的话也忘在了脑后。
羲和牵着攸宁进了卧房,攸宁都不敢抬眼看他,手心也满是汗水。
“好了夫人,你早些歇息吧,我就在隔壁书房。”
“啊?你不睡这儿?”
“若是夫人想我陪着,为夫自然是义不容辞。”
“那还是再缓缓吧。”
“好,一切听夫人安排。”
说完,羲和放开了攸宁的手走了出去,关上了卧房的门。那只黑色的小兔子静静地趴在床尾,已经睡着了。
关攸宁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今天见到、听到的一切让她太震撼了,还有羲和说的话,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应该知道的。
对了,那扇被锁住的门,那里面会是什么?为什么羲和从来不提。现在这个地方,连禁林都带着她转了一圈,唯独那间房子,羲和好像一直故意回避。
第二天,关攸宁起来后发现神台上已经放好了吃食,羲和已经不见了。她吃完之后收拾妥当,决定去那间锁住的房间看看。
她来到书房翻找,在一个矮柜的锦盒里找到了一把很老旧的钥匙,应该是这个了。
拿着钥匙小心翼翼插入缩孔,轻轻一转,锁便开了。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心慌,深吸几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了这扇们。
牌位,满眼全是牌位,一排一排,至少有几十上百个。前面全是一样的字“吾之爱妻”,后面是不同的名字。
关攸宁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难以接受,万分失落、难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乎羲和了。
几百年,羲和有过那么多妻子,但却对自己说,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妻子。
从始至终?她忽然想起羲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无时无刻。”
“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如今这整片森林都是你的护盾,包括我。”
“这次你连喜服都穿好了”
.........
攸宁突然睁大了眼睛,她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这些牌位上的人,都是她。
“攸宁,你都看到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攸宁转过身来,眼角还挂着泪痕。
“攸宁,你听我说......”
“这牌位上的人都是我对吧。”
“这一世的你,倒是异常聪慧。看似乖巧可任人摆布,实则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你当月神的时候很像。”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这是我第几世了?你一直不停的看着我死去?”
“没错。这一世已经是你第九十九次投胎转世了。”
“一次次看我死去,离开你,羲和,这几百年你难熬吗?”
“习惯了。”
“那没办法改变这样的局面吗?就这样没完没了,羲和我不要你继续受这样的苦。”
“有,我们都曾尝试过,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
“是什么。”
“不再相爱。”
两人相望,沉默不语,轮回转世九十九次,她都找来了这里,嫁与羲和为妻,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相爱。
如果他们不再相爱,两人便可恢复神职重归天宫。他们曾经的尝试,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对方,而不是自己。
他们宁愿当普通的凡人,可那些人却不打算放过他们,让她一世世轮回,一世世不得善终。
让羲和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消逝,离去。那些人逼迫他们低头、认错,抛弃爱人。但他们怎么可能妥协,轮回九十九次、生离死别九十九次又如何。
“攸宁,这一世,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你愿意相信我吗?”
“要我如何做,只要你说,我必生死相随。”
“你本是月神,亦是魔界女帝。天生反骨的你岂会轻易妥协,甘愿永世轮回。第九十九世,你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即将回归。”
“如何回归?”
“等,经过九十九世的洗礼,你再次回归神体将不再受天帝制约,而我也将解除桎梏。
有人将千方百计的阻止我们,所以我们即将迎来一场大战。”
“羲和,为何他们如此忌惮我们。就因我们性格不讨喜?因为我堕为魔界女帝还仍和你相爱吗?”
“当然不是。”
羲和牵着攸宁来到大殿门外,将千年前的回忆,慢慢展现于她眼前。
几千年前,神、魔、冥界大战,魔界和冥界结盟为友想先除掉最强劲的对手。
日月神作为守护者法力高强,曾也是天宫战神。为天宫浴血奋战,以一敌万,那一战日月同辉的盛景至今仍使三界镂心刻骨。
那一战,也看清了一些神的丑恶嘴脸,只要日月战神还有一口气,一些本有战力的神连衣袍沾点灰都要躲得远远的,更何况让他们沾血。
那一战日月战神痛失诸多挚友,大战结束后,那些懦夫反而身居高位,尽享尊荣,指手画脚。二人自是不喜,处处征讨,想为牺牲者讨回公道。
大战胜利,在没有威胁后,那些身居高位的懦夫开始憎恶日月神,却又忌惮他们的实力,那天帝无非就是掌权者的傀儡。
最终月神因看不惯众神的嘴脸自愿堕魔想亲自讨伐天宫,更改规则。势要将一些蛀虫清洗,重新分封神位。
而羲和自是要在天宫占一席之地,等待与月神并肩作战,可惜他们手段太卑劣,借着他与魔界女帝相恋的由头,设计取走羲和的法器,并将他打入这禁林。
而月神在进入轮回之前,传信与羲和,她已安排好一切。在她轮回第九十九世之后,日食之日,魔、冥两界将再度联手,聚于这禁林,与天宫开战。
“不妥协,对抗到底拼死一搏,确实符合我的性子。羲和,日食还需等待多少时日。”
“快了,还有半月余。从你踏进此地并安全走了进来之后,上面便知道你已经来了。如今我们成了他们的对立面,一旦开战,他们毫无胜算,想取我们性命者何其多,却又不敢明目张胆。”
“所以前些时日你每天不在,是去和他们打架了?”
“是,夫人,你尚且是肉体凡胎,且安心待在殿内,一切有我。”
羲和说完,将她送回院内便离开了。这几天,攸宁一直在想羲和说的话,羲和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伤却越来越重,看来那些人急了。
她更急,肉体凡胎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羲和一次次伤重,虽然他安慰自己,等日食那天,自己解开桎梏,就能恢复战力,可是她怕等不到那一天。
日食的前一天傍晚,日落前的余晖将整个暗黑森林染上了金边,却透不进分毫。禁林周围已经聚集了众多魔、冥两界的大军,等待着日食的来临。羲和强撑着破败的身体坐在殿前的空地上,上半身倒靠在攸宁怀里。攸宁极力忍住哭腔,抚着羲和凌乱的发。
“羲和,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帮你。”
“别哭,没事的攸宁,你到林子里去吧,那里安全。我在这守着,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要陪着你。”
“魔界和冥界的大军已经聚集在这林子周围,现在两边都暂且不敢轻举妄动,但为以防万一,你先进去……”
日头终于没入地平线下,夜将来临,日月交替之际,禁林的上空突然被撕裂,一柄巨大的箭羽带着金光朝这林子正中间的空地穿刺而来。
“攸宁!走!”
羲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将关攸宁推开。关攸宁抬头看向天空,一股愤怒之火燃满整个胸腔。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爱人,对他凄美一笑,挺身上前,用她的肉体凡胎挡下了那一箭。
“不!”
不舍得再让他疼了,虽然这样做好像得不偿失,可是眼睁睁看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以这种方式死去,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月光没有如往常一般洒进来,不止在禁林,整个天地间一片漆黑。弱小残破的身体跌落在羲和的身旁,羲和目眦欲裂,随即发出疯狂的大笑,然后归于寂静,安静地坐在那,怀里抱着攸宁。
周围林子开始涌动,一刻、两刻……忽然,攸宁的身体开始发光,就如那皎洁的月光,越来越盛,穿透了漆黑的夜。
羲和嘴角露出一丝悲痛的微笑,他的月神回来了。那些人只知道她会在第九十九世回归,却不知道如何回归。他们认为,只要像以前一样让她身死道消,她便只能继续轮回。
而事实上,她这一世身死之时,便是她涅槃重生之刻。他又何尝不是舍不得她再疼了,之前那么多次,那些人为了让他痛苦,都让她死于非命,他一次都没能护得她善终。
这一世本想替她扫平一切,完成她的夙愿,最后一世护她周全,让她在自己的庇护下寿终正寝,再迎接她的重生便是岁月静好。所以他未告诉攸宁全部事实,想以一己之力与天宫对抗,可惜,还是未能如愿。
攸宁在耀眼的光芒里睁开了眼,她看了一眼满身伤痕的羲和,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九十九世为人的记忆,她已全部忆起。
“羲和,你休息吧,换我来保护你。”
攸宁温柔地对爱人呢喃过后,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她此时不是月神,而是魔界女帝,一身紫衣,在空中随风翻飞。她手一挥,整个禁林荧光大盛,所有灵兽从林中飞出,聚集在她身后。
“魔冥两界!听我号令!无需待日食,从现在开始,这天地间将不见天日,随我征讨那天宫!”
关攸宁带领浩浩荡荡的大军和灵兽冲天而起,将天地的黑暗撕裂开来。天宫众神奋力抵抗,加之诸多法器,暂且还有一战之力。
关攸宁直接擒下天帝,逼他交出羲和与自己曾经的法器,打破了禁林的桎梏。
战神回归!
“羲和,又一次和你并肩作战,竟是物是人非,如今我们站在了曾经被我们讨伐的一边。”
“这世间何为正,何为邪,无非都是强者说了算。是正是邪,看如何去做罢了。只要和你站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这场大战进行了两天两夜,昏天暗地,日月皆无光。羲和与关攸宁表明,只要让那些不配为神的重入轮回,天宫重新分封神职,他们便停手,以后绝不插手天宫之事,做一对逍遥散仙。若执意对抗,这天地将永堕黑暗,日月无光。
二人呈碾压之势,众神对抗了两天两夜自知已是强弩之末终于妥协,那些蛀虫被迫被推了出来。其实众多小仙早就有不满,可惜法力地位皆低微,没有话语权。
这次曾经的日月战神再次聚首,他们早已热血澎湃,一直暗暗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等到时机成熟,便站出来一起讨伐。
大战结束,日月战神交回法器,天地日月回归正轨。那些被清洗的蛀虫重入轮回,先学会做人,才有资格当神。至于以后还有没有机缘再成神,只能看他们自己造化了。三界在羲和与攸宁的周旋下达成共识,互不侵犯。
二人婉拒了各界的邀请,带着一众灵兽,选择畅游这天地之间。
“夫人,如今一切皆已回归正轨,我们洞房花烛夜是否可以提上日程了。”
“那就今夜吧,这次三拜九叩,洞房花烛,一样也不能少。”
“一切听夫人安排,万千灵兽为证。”
两人相视而笑,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千百年积淀的爱恋。这世间七彩颜色汇聚融合,最终都将成为五彩斑斓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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